家属到现场后,场面就有点乱了。一方面我们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另外我们发现在家属里面,有一些是负有特殊任务的台湾记者,在上海出关时,他们未经检查抬进来两大箱录音摄影器材冒充是祭祀用品,这也增加了我们现场工作的难度。
发现情况有点失控,当晚我就打电话给浙江省委刘枫副书.记,第二天刘锡荣副省长、省公安厅斯大孝厅长、杭州市王永明市长相继赶到现场,迅速成立事故现场处理小组,我受命和家属协商处理后事。
最后谈定,对每个遇难者赔偿13.5万元人民币,这在当时的大陆已是史无前例了。
接下去的几天对我来说是最艰苦的,因为我要面对的是极度痛苦的遇难者家属。
这批台湾游客主要来自台湾中南部农村,以农民和小土地所有者居多,比较富裕,而且也比较喜欢显富,金戒指,金项链,腰上围个鼓鼓囊囊的腰包,很引人注目。
家属提出,要求祭拜遇难者,要求尽快破案找出凶手,要求遗体装上楠木棺材运回台湾,要求赔偿等。
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对于要求祭拜,我们一定会安排好;对于尽快破案找出凶手,这是大家共同的愿望,大陆公安已经全力以赴;对于遗体运回台湾,我们认为天气等各方面情况已经不具备运送遗体的条件了。那时是清明前后,天气很闷热,遗体经过火烧水泡已经很难保存,那天台湾旅行同业公会的人来到现场,戴了口罩都吐了。那么多遗体,你说怎么运?楠木棺材,一下子也不现实啊。
最后说到了赔偿。这里我要插一句,那时旅游市场还很不规范,这批台湾游客倒了好几手。开始组团是台湾长风旅行社,到大陆是福建中青旅,到浙江是中旅,只有地陪没有全陪,而且旅行社之间发生的费用都是三角债,你欠我,我欠他,给后事处理理赔添了很多麻烦。千岛湖事件后国家旅游局专门出台文件规范旅游市场。
我记得当初家属代表要求大陆对每人赔偿几十万元,否则就不肯火化。我们也只能做工作,大陆那时还没有这样赔偿的先例,大陆那时收入水平还很低,一个厅级干部一年工资也只有一万多元。
这个问题谈了好久。从内心来说,我非常同情这些家属。这场飞来横祸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特别是里面有个小孩,父母双双遇难,一下子成了孤儿,我几次提出对于这样的情况要优先考虑照顾。但当时大陆经济水平摆在那里,我们也的确很为难。
一直到4月4日晚上12点,终于谈定了就地火化和赔偿方案,我的印象是保险公司赔了11万元,省zf安排了2.5万元的安慰金,总共对每个遇难者赔偿13.5万元,这个赔偿数,在当时的大陆已是史无前例了。最后,双方签订了协议,每一个家属都签了字,我也总算松了口气。
新安江水电站大坝上有很多群众为遇难者送行,罪犯居然也混在人群之中。
第二天正好是清明节,下着小雨。按照遇难台胞家属的要求,在淳安举办了追悼法事,杭州灵隐寺71岁的监院继云大师带了9个法师连夜赶到淳安主持法事;遇难台胞中也有天主教徒,杭州天主堂的神甫也赶到淳安举行入殓仪式和追思弥撒。
可是这天下午风云突变,在混在家属中的特殊人物挑动下,家属对前一天晚上签订的协议表示不满,坚持要运遗体回台湾,甚至拉起横幅,头绑白带,堵住了在现场慰问家属的刘锡荣副省长,一定要他表态。等我赶到现场时,刘副省长的车子前后门都被团团围住,我好说歹说,总算让刘锡荣坐我的车先走,我留下来继续做家属工作。
这件事后来被海外媒体搞得沸沸扬扬。中央专门派人来做调查,我对他们说,刘锡荣是来慰问遇难者家属的,一直尽心尽力做安抚工作,某些人断章取义曲解他的意思挑起遇难者家属的不满,并说刘锡荣“冷血高傲”,这是不公平的。
经过再三协商,台湾遇难者家属最终还是回到原来的协议。因为淳安当地没有火化场,遇难台胞的遗体运到桐庐火化。
4月6日凌晨,万学远省长赶到淳安悼念遇难台胞。上午家属赶到遗体停放现场,举行祭奠仪式后开始遗体入殓。家属点上香烛,供上当地准备的祭品。整个仪式都是按照台湾当地习俗进行。下午大家护送棺木上船前往桐庐,在途经“海瑞号”失事水域时,遇难台胞家属举行了法事,在经过新安江水电站大坝时,大坝上有很多当地群众为遇难者送行,事后我们知道,“千岛湖事件”的几名罪犯,居然也混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