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莱此时丝毫未在意庆生的回话,只是皱着眉头注目着桃屋内林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他左手拿着一大叠材料挎在后背上,右手夹着一根香烟不停地放在嘴里抽吸着,脚上和上身依旧穿着那双永不过时的布鞋与那件过气了的皱褶多年的衣服,再加上一根红色大领带,手上还戴了块林老汉生前留给他的手表,这是他出门办事的一贯行头,今天出门开会照样如此。
“你昨天说的大生产的专项资金的事儿咋样了?今天去问了没?”庆生从灶房内端着刚热好的饭菜放在了客间的桌上。
秦老太听闻睡房外的声音,拄着拐杖也走出来,“宝莱,昨儿个听你说有人来帮扶了,今天去就为了这事儿?我看呐,也闹不成,你甭听那帮人的话,你爹在的时候也有过这事,最后不也黄了,现在谁家有钱会想着来咱这地方呐,你就好好帮着乡亲们把藕卖好,守着这块地,等我孙子长大了,你再培养培养他就够啦。”秦老太端正严肃的望着林宝莱,再回头看了看庆生。
“我知道了,我不也为乡亲们好嘛,再说最近事也多。”林宝莱说道。秦老太和庆生对林宝莱辞掉乡里工作的事丝毫不感到惊讶,这是他们所期许的,也是林老汉托了遗嘱希望宝莱一生能为三岔村扎根。林宝莱的眼睛依然目不转视地望着祖宗的排位,他捏了捏手里的字报转过身走到客间,慢条斯理地转过头来对秦老太和庆生说:“这是今天开会的东西,你们看看吧,还有,我向县里申请在村里要组个站点,其他村的都争着申请哩,我看咱家桃屋合适,方便,庆生,你明天把桃屋的灵牌收了放里屋去,到东家买点鞭炮,再给我摆两张桌子,明天一早我去趟乡里找三哥去。”听了这话,秦老太气急忙慌的挥着拐杖:“收灵牌?你还能想到这事!你爹才死不久,你就毁祖宗,你狗日的个逆子!你忘了咱家有今天就靠这每天的香火。”,庆生急忙上去搀扶秦老太着急地说到:“咱就好好卖藕,就别掺乎那些资金的事了,可别忘了爹的话,再说了这村里的事儿啊帮不帮还指不定呢。”庆生一边说着这话应付秦老太,一边心里却得意村里资金的事。
林宝莱自然知道父亲林老汉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如今他日日夜夜想的也是那话,林老汉死时,他已二十六岁,尚记得最刻苦的事莫过于林老汉让他为自己选好的地连着三天三夜挖土造坟,目的就是让他扎根土地,如今秦老太如何也想不到儿子竟会这般大逆不道,竟将桃屋改成村里的办公点。
林宝莱仍信心满满地将左手挎在后背上,没有在意秦老太过激的反应。他又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放在嘴里抽吸着,面对秦老太的不解义正言辞地说道,“现在不同往日了,该发家的都要发家了,你看看现在卖藕的还有多少?就那些城里都没人稀罕了,林家要想世世代代在村里有地位,心就得向县里靠齐!”
“那这致富就不做藕啦?靠谱不?”庆生疑惑地问道。
“做哩。”
“再说,你找三哥干啥?人一辈子老老实实,别跟着你瞎弄。”
“咋叫瞎弄嘛?三哥遇事多经验足,才叫他呢。”
林宝莱说完便坐在椅子上,端着桌上的碗筷大口地吃着饭,心里为他今天的说话感到满意十足,自打林老汉死,他还从未做过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这几年,他虽未做得了族长,但也一心发恨要在村里干出一番大事业。
第二天一早,林宝莱就收拾好了前日开会的材料打算去找林老三,他不停地用笔勾画着材料上的条条框框,他还再三叮嘱庆生要把桃屋的所有事情都打理好,秦老太见儿子一心执意便不得不撒手就任。
林宝莱从东街的小路赶向乡里,这几日村里下了好几场雨,虽说今天的太阳热得像火烤一样,但路上的泥巴仍不干燥,尽是黏糊湿润沾满了整个裤子和鞋,黄泥巴垫满的鞋底走起路来让腿愈加的沉重,只得挑着些硬点的石块踩上去,林宝莱一手抓着材料,一边弯曲着腰,就快走到一拐弯处时便听到一句骂人的话:“畜生玩意儿,你也是头骚驴哇!”
他照旧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着,心里怀着一阵疑惑,过了弯处却看到一群人站在路坎下的田地里,他两眼再往前一望,那小路上站着的不是自己家的驴吗?身上全沾满了黄泥巴!林宝莱加快了步伐,走到驴面前,再看看下面的人,说:“咋回事哩?我家驴咋在这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