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别着急,除了种藕,咱的计划还多着哩,后面我会挨家去了解情况。”林宝莱信心满满地坐在台上,面对众人的疑惑,又立刻抬起话筒:“接下来的工作我还希望能得到父老乡亲们的多多支持,毕竟我这也是第一次做工作,咱们一起把三岔村建设好嘛,明天就是我们的!”
从那时起,三岔村种藕之风在林家的带领下便像火焰一般,连绵不绝地烧到了方圆十公里外,人们纷纷打井抽水,女人每天背着藕到湘西边的东家与西家走访宣传,男人们喊着口号用锄头与锤子开凿每一个新的池塘,林宝莱与庆生一时带着村民做劳务,一时赶进城里谈判投资的项目,又一时走近学校宣传村里致富的思想,那时候他们的信念来自逝去的林老汉为三岔村所付出的一切:明天就是我们的!
种藕工作进行后的第二年,三岔村因为灾荒问题,工作变得日益停滞下来,男人与女人们对种藕的行当似乎渐渐丧失信心,那句“明天就是我们的”的大字在村站头的牌匾上日益泛黄。
庆生从湘西东家市场把藕卖完回到家时天就黑了下来,她将背篓轻轻放在桃屋门下,打开桃屋大门,走近屋子将背了一天的孩子轻轻放在床上,生怕惊扰了熟睡的秦老太,拿出从内兜掏出的钱,一张一张地数着,为今天的收获感到颇为满意。林宝莱此刻还没回来,她知道他又准是去村站头开大会了。自从当上村长,林宝莱就几乎不常在家连续住上两晚,庆生每日到家心里准会喃喃道,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家里失了财一样:“这会是年年开!月月开!天天开!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一天人影也看不见!没有钱能搞啥生产嘛!”,她心里暗自谩骂起来,但她又听丈夫在前夜给她说,说是县里会来领导对村里做专项的资金支持,还说要做个总体计划,要是家里条件稍好的,生意会做点的,计划就多点,拢在一块儿组成一个致富小组带动村里其他农户,这一想可把她乐坏了,脸上褶皱的表情马上转了个鲜,她知道丈夫认识人多,方能罩上面,再加上自家藕卖得好,领导准能多给点照顾,她越想笑声便越大,完全忘了床上孩子的哭声与熟睡的秦老太。
庆生最早是从湘西来的,从小就长得水灵,村里人说她那相貌简直是天仙下凡,不像常人,倒像是从唱戏的那里偷来的。她的家在湘西仅是一个贫穷的农家户,父亲贺老四常年好赌欠上各式各样的债,母亲王凤早些年给人做活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也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生活上只能靠前几年做苦力的钱和贺老四时不时地下下田地来维持。所以对于饭食来讲一年下来也几乎是一天一顿,在十一岁以前,庆生就是这样忍着饥饿走过来的。
话说庆生刚落地的那天,贺老四偷偷地跑去镇上赌馆里赌钱,连孩子出生的消息也是王凤托钱老七告诉他才得知。
“老四啊,你媳妇儿生了,是个闺女,你呀,这辈子可别想有儿子了。”钱老七说话向来恶毒,这次他更是不急不慢地走进麻将馆,端着样子当着众人的面说着这让贺四感到扫颜面的事。
“阿凤和孩子可好?”贺老四只好咽着钱老七说话的气,又叹息王凤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娘们,转过头看着钱老七。
“好着哩,回去吧,我来打。”钱老七说。
直到庆生慢慢地长大了点,她才明白父亲对她一直是淡漠不已,就连头上的姐姐也挨尽了贺老四的打骂,受尽了欺侮。有时甚至还叫她姐妹俩去钱庄做苦力,赚来的钱就成了贺老四的赌钱,后来她母亲知道了便苦苦哀求,差点搭上性命才把她们给接回来。这一家吊起鼎锅当钟打的日子是例够了,只好把庆生卖给了隔壁三岔村的秦老太做儿媳,至少买卖的钱能够上个一年半年,跟了秦老太也不吃亏,家里藕卖得好,挨不着饿,两码好事,怎么不做!时隔三年,秦老太在庆生刚满十四岁的时候便正式将他与十七儿子林宝莱的婚事定了下来。
院子的灯还亮着,庆生依旧在里屋数钱,桃屋的大门被外面的风吹得嗞嗞作响,门闩抖动的声音像冬天的冷水浸了牙一样令人不悦。林宝莱回到家看见桃屋的大门敞开着径直走了进去,“庆生,咋大门开着哩?大晚上的不怕着了贼?”林宝莱吼开了嗓门大声叫道。
“你喊啥嘛,这不是湿气重嘛,咱爹的照片在这儿挂着哩,坏了咋整?我是想着透透气。”庆生听见宝莱的声音立刻从里屋走了出来,“你也还知道回来?当个村长就那么忙了?咱爹在的时候也没看见他这么忙过。”顺手将手里的钱揣进了内兜,将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