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林松石坐在中间,面前的桌子和校领导为他们学生接风那次差不多大。水煮鱼从梁月面前转过去五次,她也没胃口动筷子。梁月偷偷翻着杰哥的朋友圈,不出所料,他喜欢把头发梳高,穿紧身衣,合影的时候斜着身子,发自己倒立的照片,读书打卡、健身打卡、背单词打卡,告诫别人男人奋斗的魅力。
“我发现了一个商机,月月,月月”,梁月才反应过来杰哥在叫她。“我在国外留学这几年啊,就发现,白人男性和亚洲女性结合的家庭特别多。我就准备搞一个跨国交友的婚恋网站,因为我知道好多中国女孩都喜欢白人。我跟你说,和我同等条件的白人,成功率就是比我高。你是不是也喜欢白人啊,月月?”
“我不喜欢,毛太多了。”杰哥不说话了,林松石也不说了,看着梁月。梁月起身去找服务员要矿泉水,服务员送上来一瓶,写着“蒗蕖”。林松石拿过来,对杰哥说,这是四川的矿泉水品牌,一定要尝尝,还讲“蒗蕖”是元朝的叫法。梁月回过神来,杰哥已经在给林松石讲成吉思汗情史。梁月看林松石听杰哥说话的那郎劲头,比当时背《记承天寺夜游》的时候认真多了。一瞬间,梁月真的觉得,林松石现在这么认真,要是再失败了,一定是运气不好。
吃完饭,林松石拉着杰哥和梁月去了一家足浴店。林松石和杰哥一个房间,梁月自己一个房间。梁月把卡拉OK开得很大声,防止自己睡着。她其实早想走了,但有句话不当面问林松石,她不甘心。
过了三个小时,林松石来敲门,说已经送杰哥走了。“我有点东西给你,在我后备箱里。”林松石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纸袋子。梁月一看,是一袋子信,没有拆过,完好无损。
“我一封都没看过”,林松石一字一顿,“你不是有我微信吗?写什么信啊?矫情。”林松石甩了一下刘海,开车走了。梁月想起来林松石这个发型为什么眼熟了,她觉得特像李老师。
回到学校上课,快开春了,在盐源县的生活好过了一些。但是梁月的感冒一直没有痊愈,孜莫沙依也没来上课。梁月听说毕摩做法后,孜莫沙依仍然没有好转,她妈妈说是去医院输液耽误了法事,那孜莫沙依只能在家“等着”了。梁月为她难过,毕竟梁月已经不用等了。
又有一些学生不来上学了,学校办公室里的课本、作业本攒了一堆。梁月找来阿依,用板车把他们运走。
“还是没好?”阿依问孜莫沙依的情况。梁月点头,对阿依说:“我搞不懂。”
“不懂什么?”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听到别人叫自己名字?答应了还会死?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信。你们真的信?”
阿依用尼龙绳绑住书本,歇了口气,说:“你不信,它怎么能是真的呢?”阿依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圈,指着左边的说“这个是你们相信的”,指着右边的说“这个是我们相信的”。阿依又说:“你们的圈里,你们相信的东西说的算;我们的圈里,毕摩说的算。”
梁月看着地上两个圈,不说话。
“你做梦的时候,不是也觉得梦里都是真的?”阿依说。梁月觉得很难反驳他,就问:“难道孜莫沙依一点病都没有,真的就只能等……等着不成?”
“还有一种办法”,阿依想把编织袋扛到板车上,没扛动,停下来继续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做。我们这里叫‘以奥’,是请人去阴间走一趟,拿另一个人的魂把病人在阴间的魂换出来。”阿依看梁月紧紧皱着眉头,又说:“现在文明了,不让做这些了。”
“另一个人会死吗?”梁月问。阿依点点头:“另一个人也会听见别人叫他名字,如果答应了,会死的。”
“那不答应不就行了吗?”梁月紧追不舍。
“那些东西很狡猾,他们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一般是你最想见的那个人,在你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叫你,十有八九都会答应。”梁月看到,阿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点不一样。
“就这些了?”阿依推着板车准备走。梁月犹豫了一下,说:“我宿舍还有点东西,但是不多,您能等一会吗?”阿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