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黑东西,也就是站在水曲柳下的鬼,现在附在大姐身上了。
隔着一豆灯火,五双眼睛瞄着春香,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包括眉毛一竖和嘴角一挑,都被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人们还听见她分明说道:“鬼在哪儿呢?哪有鬼呀?”
按谷家梁人的逻辑,无中生有才是根本,越说没有,其实就是有,姐五个在心里一致认定:鬼就在大姐身上。
这个念头一来,正如古语“疑心生暗鬼”一样,吴春香在众人眼中,就真的如鬼魅一般,她目光炯炯的盯住几个妹妹,问:“你们说,鬼在哪儿呢?”
吴春波当头一句:“就在你身上,你就是理。”一句话,把吴春香说乐了。她哈哈哈在大笑几声,灯火随着她的笑一阵乱颤,抖抖索索,如有了灵性一般。把小女孩五个吓了一跳。
“瞧把你们吓的,说我是理就是理呀,要我看,你们个个才都像鬼呢。”
五个妹妹连忙转头,看看那四个,再瞧瞧自个儿。
“咋样,看你们这样子,鬼鬼祟祟的,活像鬼呀。”又是吴春香这样说。
一时间,屋内鬼气森然,仿佛数不清的鬼魅在身边乱转,有青面獠牙的,有奇形怪状的,有狂吼的,有大笑的——-
人们都闭上了眼,包括春香。
许久以后,吴春梅打破了这种凝重。她一挥手,大声说:“睡觉,上炕睡觉。”然后,把那小女孩妹四个一一从身边拔开,也许劲用得过了头,或者她生来劲头就大,竟把吴春光、吴春波、吴春蕊和吴春芝拔弄得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吴春芝倒在地上,后背着地,后脑勺磕在地面上,如皮球般跳了一跳。
“哎,看见没,鬼使绊子了,脚底下,扫堂腿,把小六给扫趴下了。”吴春波趴在吴春光耳边说。
人们再去端详吴春香时,发现她已经把小六抱起来了,像抱婴儿似的抱在怀中,一只手还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脑壳。
“睡觉。”吴春梅屁股卡着炕沿,脱掉鞋,双手按住炕沿帮,一耸身上了炕,把灯从搁板上移到灯窝里,一时间,屋子里现出两片暗影,一片在窗户上,一片在门口处。
“快看,鬼在那儿呢!”
“在哪儿?”
“旯旮。”
噼噼砰砰,人们都跳上炕,谁也不敢向东北墙然看,大伙都认为:鬼就在那儿。
“管他鬼不鬼的,睡觉。”吴春梅脱掉衣裤,躺进被窝里,她打量下一四周,发现,别人都站着,显得格外高。
“睡觉吧,大姐,你这个鬼。”她对着吴春香说。
吴春香没搭茬儿,她把仍旧捂着脑袋的吴春芝放在铺上,替她脱掉衣服,盖好被子,这中间,她两次跨过躺着的吴春梅。
“大姐,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人还是理?”吴春波问。
“是人呗,鬼是理,人是人,鬼成不了人。”吴春梅替大姐回答。
这句话让人们都放松下来,一个个躺在炕上,顺着炕沿一拉溜脑袋。吴春香把两条乌油油的辫子放在被窝,欠起身子,细细的端详了一阵子。
“老三,把辫子收回来,小心让鬼抓了。”
“哪有鬼呀?”
“那个粗的,高的,黑的东西,肯定是理。”
“听说鬼喝活人脑子。”
“咋喝?”
“用獠牙,一寸多长,在人脑壳上钻个孔,包住脑袋,像喝打瓜汤似的,一口就喝光。”
听了这话,吴春芝一跃而起,抱起枕头,从平躺着的人身上跨过去,一大步,又一大步,不知是哪一步迈得不妥当了,正好踩在吴春梅的肚子上,随着一声尖叫,她脚下不稳,摔倒在大姐身上,就势,她撩开被子,钻进被窝。
“小六,这是干啥?”大姐问。
“大姐,我怕。”
“小六,你的活人脑子这回可找到主儿了,小心,大姐现在是理附身,她一抬头,就把你的脑子给喝了。”
“啊呀,真的嘛?大姐,你千万别喝我的脑子,你要喝,就喝————。”
“是呀,我喝谁的脑子?”大姐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