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从16岁到20岁,父母不在身边的这4年,这个男孩是如何倔强地生长着,如何度过孤独的时光,如何一个人消化自己青春期的迷茫和困惑,又是如何在年少气盛的时光里,去赢得心爱姑娘的芳心,又被伤得痛彻心扉。所有的一切对于他的父母来说,都是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如今身处病榻的他的心里。
三、李娜
只要她翻个身,就能看到双人病房的另一侧空空荡荡。那一侧没有人,没有床,没有医用监护器,墙边上悬挂着一截电源线。前几日,她的百草枯病友刚刚病逝于这个角落。
时间过去了很久,来自山东农村30岁的李娜依旧侧身躺着,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东西看。实际上,她的面前并无一人,也无一物。
每过几分钟,李娜便会不顾美感地龇一下牙,好像吃完饭没有牙签想通过口腔开合剔除剩菜一样,不过李娜这样做,只是为了缓解呼吸困难。
“她哭个不停”,李娜的丈夫回忆起8月初的那天下午,妻子抹着眼泪说喝了药了。在丈夫去农田忙活的间隙,李娜顺手从窗台上拿了一瓶百草枯,一狠心倒了“一点”出来,农药的刺鼻气味刺激了李娜,她没有成功咽下那“一点”,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瓶子。
李娜一家在那天同样不知道百草枯的毒性有多大,她选择喝百草枯,是因为家里“有的是”,窗台上、床底下,很容易找到。在李娜喝药之前,家里刚刚做农产品生意赔了二十多万,两个幼小的孩子又因为父母日夜在农田里疲于奔命无人照顾,令李娜甚是烦扰。
“越想越难受,喝个药吧”,李娜的妹妹这样转述姐姐喝药时的心理,但是,在喝完的一瞬间,李娜害怕了,尤其是在知道百草枯无特效解毒剂之后,她开始强烈地后悔。
“我们特别绝望,网上说这种农药没有解药是不是?”李娜的丈夫见到医生便拿出李娜的肺部CT,指着上面偏白色的一部分(肺纤维化)重复地问这个问题,他对人多次强调,自己在网上查过。
病床上的李娜已经后悔了十几天。按她自己的说法:“只要喝过一次药的人,再也不敢,也不会喝第二次。”在这十几天里,除了后悔,她还在思念着两个孩子。只要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提到“孩子”两个字,李娜就会将头转向床的里侧,眼睛里顷刻噙满了泪。而且与她连接的监护器上,血氧饱和度(血液中血氧的浓度,呼吸循环的重要生理参数,正常人与体动脉血的血氧饱和度为95%以上)会突然从95%落至80%以下。
但不过几秒钟,她便收回眼泪,一滴不曾落下,转过头,并抬起没有插着点滴针的左手,示意丈夫给自己喂面条,抓起氧气罩,大口地吸着,“我一定会好起来”,李娜笑了。
吃完饭的李娜长呼一口气,发出一声细微的“鸣叫”,平躺在床上,因为呼吸困难,难受的她支起双腿,双手抠进床单。陪床的亲人们看着李娜难受,也开始跟着咳嗽,觉得憋闷,捶打自己的胸口。事实上,百草枯病人是没有传染性的。
李娜的丈夫看着妻子另一侧逝去病友曾呆过的空余区域自言自语:“究竟能不能活下来?”
四、女董事长
活下来,是无数个百草枯病人心中的呐喊。
山东省立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主任医师王海石多年来难以忘记一位病人“直勾勾”的眼睛。
2008年,山东曲阜一名经营乡镇企业、资产过千万的女董事长,暴怒之下抄起一瓶地上的百草枯就喝了两口。在那一瞬间,她喝百草枯的目的很简单,吓一吓自己的丈夫,让他闭嘴,服从自己的管理。
喝完药的她的确达到了让丈夫闭嘴的目的,但自己也进了地方医院。经过一周左右的救治,病况愈发严重,这位女企业家怕了,喝下药近10天后,辗转来到山东省立医院求治。
在她喝下药的短短的一周内,且在没有及时有效治疗的情况下,百草枯早已密布在她的肺、肝脏、肾脏、肌肉中,一点点侵蚀着机体,已经发展到了非常危险的地步。
来到山东省立医院后,只要王海石一走进病房,她一定双手抓住医生的手,两眼定定的盯着医生:“主任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实实在在的是想吓唬吓唬我丈夫。我有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大的企业。我不在了,我不甘心。不能丢下这么多人,工厂要是倒了,我上千的工人也没饭吃,所以说我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