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他们抵达医院的那一刻,希望破灭了。趁着夜色,齐大庆夫妇直奔山东大学齐鲁医院。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中毒与职业病科是历内最大的百草枯中毒诊治基地,该科的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教授菅向东是目前国内治愈最多百草枯中毒患者的专家。数据统计显示,该科近4年收治1942例,治愈存活1201例,治愈存活率为61.8%。
在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中毒病房住下的齐大庆妻子,从躺到病床上的第一天起,便甚少与人沟通。有时候,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几个小时一言不发,仿若周围的一切均为静止,宛如雕塑。
二、秋秀的儿子
“妈,我喝药了,你回家吧,我想见你”。
2016年8月24日,秋秀永远忘不了儿子电话中的这些话。那天她正和丈夫在离家几百公里的一个皮具加工厂车间里,挥汗如雨地劳作,在接到电话的前一刻,秋秀或许还憧憬着和丈夫打工攒够了钱,回老家给他们这个唯一的孩子盖座新楼,迎娶儿媳,在不久的将来,咯咯笑着的小胖孙子踉跄跑过来,脆生生地叫着“奶奶”。
这一切平常又美好的愿景,定格在8月24日秋秀接到儿子电话的瞬间。她与丈夫放弃了当月按天计算即将发放的4800块工资。回家。
进门一见到儿子,秋秀来不及放下手腕上挎着的行李,三步并两步冲到儿子面前,像转陀螺一样把儿子转来转去仔细查看,“除了喉结肿得有点厉害,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秋秀夫妻给儿子做了一顿饭,炒了肉,但儿子嗓子不舒服,没有多吃。这时候,他们只知道儿子喝了农药,但并不知道这种农药是百草枯。
常年分居的一家三口人,因为百草枯“团聚”在了一起,换在平时,秋秀一家想都不敢想假期这回事。儿子初中毕业后便在县城一家酒店打工,除了春节,一家人难得见面,儿子定期给秋秀的电话中总是叮嘱妈妈:“多吃点,多买点,穿好点。我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的少年2016年20岁了,在这一年的8月20日下午,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偏离。
因为感情受挫,秋秀的独子8月20日下午没有去酒店上班,而是在镇上逛了许久。他最终走进乡镇的一家农药店里,向小店老板要一些最常用的农药。小店老板给他推荐了两瓶“效果好”的水剂农药,一瓶百草枯,一瓶敌草快(除草剂,成分与百草枯类似)。事后他回忆起当时攥在手中的两个小药瓶:“瓶子很小,刚好都能塞在我的裤子口袋里,瓶身上包装简单,看包装并不知道这是人喝了后没有解药的”,买完药后他在店里停驻片刻,看了看农药名称便离开了。
当天黄昏,他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候车时前一饮而尽一瓶百草枯,喝完药后散发出的药味曾吸引了身边一位一同候车的陌生人的注意,但行程匆匆,最终没有人来过问这个男孩的异常。
在回家的列车上:“我的眼泪不停流,止不住地往下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抵达家乡后,他喝下了另一瓶敌草快。
来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就医之前,秋秀一家曾经辗转求医于乡镇医院、县城医院、省三甲医院,秋秀的丈夫无奈地摇着头:“县医院不给瞧,省医院也不给瞧,都说治不了。”
躺在病床上的男孩难掩病前的高大帅气,胳膊上盘着一条仿若龙状的纹身,双腿修长结实,除了肿胀的喉结,看不出丝毫病痛的痕迹。但是,这个看似健壮的身体,正因为百草枯的作用,一点点枯萎着。
9月1日上午,最新的化验检查结果显示,秋秀儿子的肾脏已经出现了损伤。他做第一次血液灌流(将患者血液引入装有固态吸附剂的灌流器中,以清除某些外源性或内源性毒素,并将净化了的血液输回体内的一种治疗方法)时,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初恋女友,女孩在收到照片的瞬间,把他拉黑了。

截至目前,秋秀的儿子还不完全清楚百草枯对人与体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他只以为自己喝了点药,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等到康复的那天,他就可以“去找她”。
“我不懂儿子在想什么,我真的想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过的”,秋秀懊恼不已,为自己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缺席后悔,在医院陪床的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儿子因药物刺激肿胀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