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动了几下鼻孔,几股凉气里确实夹杂着一点臭味,于是赶紧管诗雨要来了一张面巾纸,使劲擦了起来,一边擦一边说:“瞧你今天带我来这地方!”
诗雨半天没说话,道别后,她给我发来了微信,说:要不,你还是跟你老婆说一说这事吧,我姐妹说,那个大夫从来没有说错过病症的时候。
我盯着手机屏幕,把“从来没有”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面像是养了两只老鼠,在那拳头大小的地方窜来窜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地来到医院,还是全市最好的医院。进门后,我发现这里简直就是个人间小地狱。人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皱着眉头,见不到一张笑脸,听到的都是埋怨。我不知道该去哪看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问,我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想,这太可笑了,听了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又被飞来狗屎蒙蔽了双眼,情人说一句耳边风,我就信以为然地来到这了,这根本不属于我啊!我这么健壮,从来不得病的人,在这玩什么呢?
想着想着,我就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然而,半小时后我还是不争气地又跑了回来。在问了八个人之后,我终于见到了身穿白大褂的正经大夫,他问我哪不舒服,我说心里不舒服。他又问我怎么个疼法,我说不疼。他说你可能来错地方了吧,这里没有精神科,我说你给我做个全身检查吧,就是叫CT什么的。
两个小时过去了,正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那大夫推门打远处朝我望瞭望,他见我看到他之后便挤出一丝微笑,摆手唤我过去。我哼了一声,心里暗笑着,什么肝癌,准保一丁点事没有!
大夫让我稳稳地坐下,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桌子上的病历本,过了半天,问我:“你家属来了吗?”
我说:“没有啊,让他们来干吗?”
他又说:“哦,那这样,你打电话让他们例来一下,你先在这等会,有些事我的跟他们交代,跟你说,怕你记不住。”
我心里琢磨着这不太对劲啊,一般这种情况肯定是有问题啊,便问:“大夫,我到底怎么了?有结果了么?”
他淡淡地笑了一声,说:“啊,没事,就是药有点麻烦,我看你比较粗心,怕你弄混了。”
我向前探了一下身子,认真地看着他说:“您就直接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病啊?我没家属,就我自己一个人。您就说吧,我有心里准备!”
大夫仍旧跟我打着哈哈,嘴里小声地嘀咕着,没事没事,手里翻着我的个人资料。我有些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喊:“不就是肝癌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给我个准信得了!”
大夫瞪圆双眼,大惊失色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说:“还他妈是真的啊。”
我觉着人的身体好坏,甚至生与死,都完全取决于心里面的一个开关。而现在,我的开关被合上了。也不完全是,至少,还卡着一条缝。
“师傅,喂!这位师傅?”大夫在我眼前摇晃着手,把我从定格的状态中叫了回来。
我抬眼仔细瞧了瞧他,叹了口气,低声问道:“按照惯例来吧,快点,告诉我还能活多少天了。”
大夫听完便低头又审视了一下CT片子,他看着上面那些密布的小黑点遗憾地说:“两个月。”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现在是十一月中旬,两个月,还真是挺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又想起了那个可恨的中医所,我为什么要去那呢?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呢?再有两个月,我和诗雨就刚好相识一年了,非要让这么美妙的日子变成了我的忌日么?我想象着以后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诗雨一个人孤零零地上班、下班,无助地穿梭在人海当中,泪水会不会时常光顾她冰洁的脸庞呢?她会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时,被迫去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男人吗?然后日复一日地被他蹂躏身体!
想到这,我心头一痛,拿着我的病历本和片子匆匆离开了医院。我没有把这事告诉诗雨,可能是因为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我想和她继续快乐地度过这个冬天,兴许,我能活三个月呢?那样,我们就可以迎来春暖花开了。我也没有告诉我老婆,在我没想好计划之前,我不想让家里变得一团糟。
于是,我先给保险经纪人打了电话,可惜他说自己已经不干这行了。我又问还记得当初我写的受益人是谁么,他说这还是记得的,印象很深,因为我老婆名字叫秋香。当时,他还问,是唐伯虎点的那个吗,我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