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老船夫念完了最后一遍咒语,七窍之中齐流出暗红的血,他满头灰白的头发一瞬花白,形同枝叶枯萎一般,又急速枯萎,像灰烬一般脱落,沉入冥河之中,紧接着是手臂,而后双腿,他的躯干一瞬间变成了易朽的雪,纷纷扬飘散在空中,生命的寂灭只在一瞬之间,小船之上只剩下了他的斗笠和酒壶。
星辉敛尽,吕唯沉落下来,寂寞地站在船头,眸中多了一丝老船夫的苍老,那是深沉的无力,是窃取神之火焰所付出的代价,上一个守护者已经凋零,从现在开始,吕唯正式继任守护者的身份,此一生,都将留在冥河一带摆渡。
星辉熄灭,冥河重归平静。
碧色的水显然比之前看起来清澈活跃,可黑色的元素再一次在其中蕴生,如同清水之中泼下的一团墨,很快扩散渲染开来。
吕唯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天地之中,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流云驿。
四更的鼓声敲响,空灵的,悠长的声音缓缓地钻进窗户来,桌上的蜡烛烛焰摇晃,浑浊的烛泪顺着低矮的烛身淌落,凝成一团丑陋的蜡团。趴在桌边的邹老三忽然打了个喷嚏,气流险些吹灭了蜡烛最后的一点点火焰,他抬了抬自己发麻的手臂,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四更了啊”。
邹老三打着哈欠,手捏在肩膀上,按压使得发麻的右手稍稍有了些许知觉,他用左手抬着右手,试着站起来,可蜷缩久了的双腿也在发麻,试了两遍之后他索性放弃,只是将凳子挤向后边,拉开了些许距离,而后勉强伸直自己的双腿,任其自行缓解麻木。
动作中他不经意地抬起头,瞥见了对楼的窗户,那里同样还亮着灯,只是狭窄的视野并不能帮助他看到除了灯影外的其他东西,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低下了头,眼神之中偷偷地溜出一丝不甘,像一只偷米的小老鼠,偶尔地露出那么一瞬,又很快地躲了起来,只剩下冰冷的黑,填满了整个瞳孔。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试着舒展着了一下双臂和腿,酸痛感自肌肉之中渗出,令得他的困意稍稍舒缓了几分,他习惯性地走到窗边,趴在窗边探出头去,望着对面那片灯火,黯然叹气。
“温姑娘,生日快乐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应该不会再来了,想必你可能也没看到我给你留的纸条吧,真遗憾不能亲口和你说生日快乐,那,就祝你好梦吧。”
声若蚊蝇般的呢喃,甚至连他自己听来都有些模糊,他勉强地笑了笑,缩回了眺望的目光,橘黄色的光渐渐变得遥远,变得模糊一片,泪光扑闪着,淹没了视觉,四周万籁俱寂,听不到半点声音,天上没有星棱,天幕灰白一片,月亮已不知躲向了何处,连他身后的蜡烛,也悄悄的熄灭了,他站在一片黑暗中。
最终他还是缩回了头,关上窗子,摸着黑走向窗边。
却不知为何摸到了半掩着的门,门外的走廊同样漆黑一片,但微微有一丝光渗透了进来,那是楼下的大厅,大厅永远是明亮一片的,总有客从黑夜里赶来,总有人深夜还需要值守。
他忽然想出去向值夜的人讨杯酒,就算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摸着黑穿过了两条走廊,终于有光透了进来,他尽量轻手轻脚,免得打扰熟睡的伙计,但其实他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声音。
令人意外的是礼台的背后竟空空一片,三个值守的伙计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厅的灯倒是明晃晃一片,只是在一片空旷下难免显得有几分惨白,邹老三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下去,忽然看见前面的楼梯上坐着一个红衣服的身影。
“温寒姑娘?”
他如何也不会想到,本该在他对面那个房间安然入睡的女孩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的退后,想避开她,犹豫了一瞬又停下了脚步,自己好像本来就一直在等她。
“温……”他试着开口,声音却根本没有钻出喉咙,听起来更像他“呜”地叫了一声,声音其实不大,却足以惊动不远处的温寒。
“老三?你在这干嘛?”
温寒抬起头,对他的出现似乎很意外。
“温姑娘,你不是……周员外走了?”
邹老三更加意外,他向前走了两步,又犹犹豫豫地停住,一句话说得零零散散,看得出来颇有些紧张。
“我不喜欢他,就让他滚咯。”
温寒轻轻地说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