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惴惴不安地走到讲桌前。
“作业为什么没写完?”
“写完了。”
“当面撒谎!你明明没写完!”
“我写完了。中间空了一页。”
我的作业本中夹着印废了的一页,破了许多小洞,我写作业时随手翻过去了,写完作业后却忘了扯下来。
我低声下气地向她承认是我的过错。
她不说什么,翻过那一页,下一页竟仍是空页。
我万没想到我写作业时翻得匆忙,会连空两页。
她拍了一下桌子:“撒谎!撒谎!当面撒谎!你明明是没有完成作业!”
我默默地翻过了第二页空页,作业本上展现出我接着做完了的作业。
她的脸倏地红了:“你为什么连空两页?想要捉弄我一下是不是?!”
我垂下头,讷讷地回答:“不是。”
她又拍了一下桌子:“不是?!我看你就是这个用意!你别以为你现在是个出了名的学生了,还有一位在学校里红得发紫的老师护着你,托着你,拼命往高处抬举你,我就不敢批评你了!我是你的班主任,你的小学鉴定还得我写呢!”
我被彻底激怒了!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在我面前侮辱我的语文老师!我爱她!她是全校唯一使我感到亲近的人!我觉得她像我的母亲一样,我内心里是视她为我的第二个母亲的!
我突然抓起了讲台桌上的红墨水瓶。班主任以为我要打在她脸上,吃惊地远远躲开我,喝道:“梁绍生,你要干什么?!”
我并不想将墨水瓶打在她脸上,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是会愤怒的!
我将墨水瓶使劲摔到墙上。墨水瓶粉碎了,雪白的教室墙壁上出现了一片“血”迹!
我接着又将粉笔盒摔到了地上。一盒粉笔尽断,四处滚去。
教室里长久的一阵鸦雀无声,直至下课铃响。
那天放学后,我在学校大门外守候着语文老师回家。她走出学校时,我叫了她一声。
她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我垂下头去,低声说:“我要跟您走一段路。”
她沉思地瞧了我片刻,一笑,说:“好吧,我们一块儿走。”
我们便默默地向前走。
她忽然问:“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吧?”
我说:“老师,我想转学。”
她站住,看着我,又问:“为什么?”
我说:“我不喜欢我们班级!在我们班级我没有朋友,曲老师讨厌我!要不请求您把我调到您当班主任的四班吧!”我说着想哭。
“那怎么行?不行!”她语气非常坚决,“以后你再也不许提这样的请求!”
我也非常坚决地说:“那我就只有转学了!”眼泪涌出了眼眶。
她说:“我不许你转学。”
我觉得她不理解我,心中很委屈,想跑掉。
她一把扯住我,说:“别跑。你感到孤独是不是?老师也常常感到孤独啊!你的孤独是穷困带来的,老师的孤独……是另外的原因带来的。你转到其他学校也许照样会感到孤独的。我们一个孤独的老师和一个孤独的学生不是更应该在一所学校里吗?转学后你肯定会想念老师,老师也肯定会想念你的。孤独对一个人不见得是坏事……这一点你以后会明白的。再说你如果想有朋友,你就应该主动去接近同学们,而不应该对所有的同学都充满敌意,怀疑所有的同学心里都想欺负你……”
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她已成泉下之人近二十年了。我只有在这篇纪实性的文字中,表达我对她虔诚的怀念。
作家梁晓声用笔诉说着当年曾经在学校遭遇到的伤害,以及这伤害给自己一生带来的阴影。我们身边何曾缺少这样的真实事例。
一位友人的孩子不再去老师家补课,老师事事刁难,明明不是孩子的错,也要把责任推到孩子身上大声责骂。吓得孩子不想上学,哭着对妈妈说:我不想上学,特想死。开家长会,老师会指责友人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