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爷一辈子读书做人,以后要是在九泉之下问起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交待。”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这人一旦老了,心事就少了,能惦记着的,都是些放不下的事情。小宛当然也清楚,只不过不肯向这个世道低头罢了。
“母亲!女儿虽然进了这下九流的行当,但一直不忘您的敦敦教诲,只卖艺不卖身,再说名声都是些掩人耳目的东西,干净不干净自在人心,您就放心吧。”小宛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宽慰母亲了,名节这两个字,真是个能压死人的东西。
“想我董家世代清白,如今全因生活所迫才出来抛头露面,其他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为母亲的只想在临死前,能看到你有个好的归宿,也就心满意足了。”
“母亲的话,孩儿记下了。等您的病好了,女儿就销籍赎身,找个称心的人安心的过日子。总合您的愿了吧。”
“好好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好不容易才让母亲安稳的睡下,小宛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做在窗边,望着外面月华如霜的夜色。
老天究竟会为自己安排怎样的一个人呢,他是否也会在这静谧的夜里,举头望明月呢。“周凤凄凄鸣远志,商鸿兀兀咏南枝;八迁天下鹿台倒,唯恨吾身生太迟。”熟悉的腔调在脑海里闪过,心中默默的问道:会是他么?
宣德炉里飘散出沁人心脾的芳香,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四散开来,一阵暖风透过窗台摇曳着的烛火,有些不知名的虫儿在角落里啲啾。没有人能知道小宛藏匿的心思,这渺茫的星空下,总会有一扇窗台边,立着一个书生,同样的惆怅,被细细不闻的沙漏隐藏,被幽幽如酒的夜色酝酿。
许久,小宛才带着微笑合衣躺下,沉沉的进入梦乡。
三天后的早晨,半塘董家的门扉被人轻叩了两声。
“老人家,敢问小宛姑娘可是在此居住。”一个身着锦缎,长衫华服的青年躬身问道。
“公子找我们家小女孩所为何事?”开门的是伺候董家夫人的仆人,也是以前绣庄的老针线,附近的人都习惯称呼她绣娘。
“在下如皋人氏冒襄,久闻董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今日冒昧登门拜访,妄想求教一二,还望老人家体谅,劳烦通禀一声。”
冒辟疆说完,递上手中的书简,算是抛砖引玉,被拜访之人见到若是欣赏,才会请入府中,若是感觉无趣,就会当场退回来,拜访的事也就只能做罢了,毕竟对于待字闺中还未嫁娶的女子,不是谁人都能得见的。
“冒公子来的不巧,我家小女孩两日之前与礼部的钱学士夫妇二人,一道游黄山去了,现在并不在府中。”
“那她几时归来。”
“这个就不是老奴能过问得了。”说着就把手中的书简还了回来。
冒辟疆这已经是第五次来寻小宛了,前些日子在应天府几次邀约都未能如愿,谁想到如今追到家里,还是难谋一面,想来也是有缘无份,或是人家故意躲闪也有可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离开了。
“冒公子你的书简。”隔了十来步远,绣娘连忙提醒了一下。
“劳烦老人家给我丢了吧,董姑娘若是回来,请知会她说,冒襄不才,以后不会再叨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悻悻离去。
绣娘都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走远了。只好收下登门帖,肯定是不能丢掉的,只有等小女孩回来再做打算。
胥门渡口的酒肆里,一个陌生的男子独自饮着闷酒,此人正是访人不得遇的冒辟疆,这时也已经有七分醉意,嘴里琐碎的嘀咕着,想不到如皋冒府的长子,堂堂复社四公子之一,只因慕人才情远道而来,却连一个歌姬的面都见不到,真是可恨之极。想我冒辟疆科举五次,竟然一无所获,如今六次寻人却也一面难求,人生失意如此,何谈匡复社稷,定国安邦!真是悲哉,痛哉啊!一念至此,竟又挥手向店家要了一壶老酒。
真可谓: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
此时,远隔千里之外的黄山,风景格外迷人,在黄山四绝之一的云海奇景中,小宛和一众随从正在一片平坦的石台上歇息,而钱氏夫妇屏退左右,正沉浸在温馨的二人世界里赏景赋诗。
“小女孩,从这些日子看来,钱老爷虽然年岁大了些,可对柳夫人却是真心实意爱护有加,柳夫人确是有福气。”小竹一副无比艳羡的神情,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黄橙橙的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