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账页分散给老人们看,又问了一个不解的问题,老人家,您看这名字,怎么大多没写姓呢?
老人说,写姓的大多是外姓人,没写姓的都姓李。
老人们告诉我,当时,我们村除了外来的几户人家外,其余的都是本家子,一个祖宗下来,没有乱派乱辈分。
大兵叔说,论辈分,我爹是村里目前还活着的人中辈分最高的了。
论辈分,你比我爹大一辈,咋还称兄道弟了呢?我说。
大兵叔说,我跟你爹一起长大,而且村里人大多同辈,兄弟相称,我就跟着称兄道弟,习惯了,你应该叫我爷爷,却天天叫我大兵叔。
一句话引得大伙都笑了。李立军老人说新社会这种讲究少了,你看这上面,立字辈、大字辈的多,元字辈,尽是我们李家的人啊。
有个老人回忆说:“我听父亲说起过,当时解放军的日子苦,没饭吃,就靠野菜、树皮充饥。他们为穷人打天下,每家每户都愿意借粮给红军,宁可自家屋里的人挨饿,也不会让解放军饿着肚子去打仗。我父亲借过粮食给解放军,后来我还亲眼见过解放军给我爹打的欠条。”
另一个老人说,我父亲叫李元邦,我在家里也看见过欠条,借给解放军稻谷七斗,这上面也有记载。
我在账页上清楚地看到了安邦的名字,见到他的儿子真实地坐在我的面前,就好像老人也来到了我的面前一样,我不由得对眼前这个老人投去了一份感激的目光。
李立军老人说,他爹经常唱的一首歌叫《红军谣》,至今还记得词呢。说着他就断断续续地唱了起来:“青枝叶,秋来黄,叶落林疏无处藏,咱住百姓茅草房,亲热共一堂。”在歌声中老人们都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里。他们搜肠刮肚,把从父母那里听来的一些借粮故事一一讲出来。他们说,还有个叫赵明义的,是外来户,家里很穷,自己讨饭,把讨来的一升米也借给了红军。我就在账页上仔细地寻找比对,果然找到了他们说的名字和借粮记录,更让我激动的是我找到了那个把讨来的米借给解放军的赵明义,账页上写着:赵明义米一升。
我爹坐在墙角里一直没说话,闷闷地抽着烟,他在账页上没看见他父母的名字,显得十分的失望和不解。
这时候,大兵叔抖了抖手里的账页,说:“谁说我家是坏分子了?有像我家老爷子一样的坏分子吗?慷慨大方、无私无欲,这上面写得清楚,李元庆,米一百升。”屋里的人都静了下来,拿眼看着大兵叔。他起身走到了我爹面前问:“按说你该叫我叔叔,可你从小就欺负我,瞧不起我,我咋就成了坏份子了呢?一块捉泥鳅、掏鸟蛋的兄弟也把我当坏分子,我闹不明白啊!”他似乎在压抑了几十年后终于找到了倾吐的理由和场所,他不在乎在场人的眼光,只为了一吐为快,声音却哽咽了。
我爹仍抽着烟,嗫嚅地说:“我儿子说了,你爷爷救过我爷爷的命呢。”
大兵叔更是激动了,说:“我们没图过回报,只求把我当个人啊!”
我爹猛地扔了烟屁股,一把抱住大兵叔说:“叔,我叫你一声叔啊!”
两个老人抱在了一起,哭声也汇合在了一起,这场面让我的眼泪也自然地滴落了下来。
经过一番调查核实,账页上登记的借粮群众共有六十五人次,除一些多次借粮的群众外,落实有名有姓的人四十一人,都是九里的群众,其中有十八人家里已没有了后代。
报告由张静局长寄给了省里,她在附上的一封信上说:我作为一个档案工作者,有幸亲见“解放军借粮账簿”原件,每次看见它,心情总是难以平静,透过发黄纸面上的依稀字迹,仿佛又看到了老区人民支持中国革.命的颗颗红心。她建议道:我觉得有必要给当年借粮的人民予以适当补偿,既还老百姓一个情,给他们以安慰,又继承和弘扬了我檔我军亲民爱民取信于民的优良传统。
很快,省里领导就作了批示:“请组织有关单位调查,如属实,不仅应还粮,还应奖励。”接着,省民政厅等部门派出工作人员来村里实地调查取证,档案的真实性得到了认同,又经有关部门反复地研究、论证,经省委省zf批准后,一个支持李坡村及周边建设的方案出笼了:
对李坡村所在的镇现有的公路进行改造升级,修一条水泥公路直通李坡村;对李坡水库进行加固建设;加快推进农村饮水安全工程建设;对李坡村发展经济项目给予贴息贷款支持,重点支持核桃、板栗、茶叶、烟叶发展;拨款新建镇光荣院;拨专款恢复重建李家老屋,将老屋建成革.命传统教育基地;扶持农民搞农家乐、服务业。同时,考虑到农村实际情况,除了必须拆除的危房,可以不拆的尽量不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