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解放军叫张光明,是兴山县榛子树岭张家冲人。虽然张家冲离我们村只有二三十公里,但路面不好,坑坑洼洼的,我怕弄坏了我的车底盘,就骑摩托车。边走边问,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家。参加解放军那年他十五岁,只有乳名叫狗剩子,大名是团长给他取的。当时他是某独立团特务连的一名战士,随部队打黑洼,战官帽山,过九路寨,转战到九里。上级安排他在九里发展地方武装,开展武装斗争,就住在九里保长李元庆家里,一住就是一年有余,直到第二年秋天,部队有了新的任务,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九里,离开李坡,离开了那座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大宅子和慈善开明的保长。
很遗憾,张光明老人已经在前年夏天离开了人世,这些都是张光明老人的儿子告诉我的。我没能目睹老人的相貌,亲耳聆听他的讲述。但他留下了一本回忆录,是他健在的时候亲手写下的。他儿子怕我不信,反复强调可以将回忆录拿去由专家鉴定真伪。看着眼前用装订好的材料纸写成的厚厚的一匝回忆录,我仿佛看见张光明老人就坐在我的身旁为我讲述着那段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的峥嵘岁月。我激动地对他儿子说,这可是珍贵的历史资料,难得,难得啊!
临走的时候,我想借那本回忆录回去复印一下,老人的儿子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说,我晓得现在zf都在整理革.命文物,我爹回忆录里记的事多半与你们县有关,你就拿回去吧,留在你们手里我放心,我想我爹知道了也不会反对的。我少不了一番感谢,抱着那本回忆录如获至宝般喜滋滋地回到了九里,回到了李坡村。
我把张光明老人的回忆录认真仔细地读了一遍,又查看了一些历史资料,终于弄清了发生在九里的一些革.命事件。
张光明在九里发展地方武装,开展武装斗争,两年后,还很巧合地参加了解放九路寨的战役。由于张光明熟悉九里和九路寨一带的地形,当晚带着一队人马,在黑岩头架起一门大炮。黎明时分,随着轰的一声炮响,孙秀章的炮楼被掀上了天。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九路寨大峡谷吹响了嘹亮的冲锋号,潜伏在霸王河二面树丛中的解放军战士一跃而起,天降神兵一般,个个生龙活虎,呐喊着,咆哮着,犹如猛虎下山,潮水一样从钻天洞、大寨匾两个方向向九路寨发起进攻。守在寨上的土匪流寇如梦方醒,定眼一看,漫山遍野都是解放军,密密压压,蚂蚁一样。他们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胡乱放了一通擂石滚木。擂石滚木飞蝗般从悬崖峭壁间向解放军战士砸去,却怎么也阻挡解放军冲锋的步伐,喊杀声、抢炮声地动山摇。只得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不可一世的孙秀章见大势已去,仓皇鼠逃。不到一个小时,五星红旗便在九路寨的大小山头迎风飘扬。这次战斗的胜利,张光明功不可没。
那些日子,我的思绪总是飘荡在几十多年前战火横飞的岁月,眼前刀光剑影旌旗舞动,耳边鼓角阵阵喊声震天。我为解放军战士不怕流血牺牲,浴血奋战、百折不挠的革.命精神所折服,为九里人民不惧豺狼虎豹,支援前线、前赴后继的牺牲精神所感动。我初步确定我家老屋就是解放九路寨的指挥部,而且我还解开了张光明老人为何在有生之年前来拜祭保长的缘由。原来,李元庆对他有救命之恩。
那年夏天,张光明所部经过九路寨时,首长见孙秀章是一条好汉,就发展他为共产檔员,留下抢支弹药,安排他在九路寨发展地方武装。不曾想,解放军走后,孙秀章仗着有抢有炮,胡作非为,烧杀掠夺,强抢民女,欺压百姓。当时留在九里的,只有几个重伤员和张光明。张光明对孙秀章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骂过他几句。孙秀章知道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马扛着抢支弹药直奔九里而来,扬言要灭了张光明,踏平李家老屋。杨安庆听到风生,在孙秀章摸进村子之前,就让家人把解放军隐藏在了后山上,吩咐家人做饭,然后由家里以前的长工、我的太爷送上山。他送了饭回来,在村外就被孙秀章截住了。孙秀章和九里保长李元庆交情不错,他知道我太爷是保长家的长工。他让士兵把我太爷捆结实了,扔在村头的土场上,说太阳落山了就开刀问斩。李元庆将孙秀章请到家里,好酒好菜地款待,说,他就是是我家扛活的,一个外乡逃难来的,哪能是啦匪呢?
孙秀章打着酒嗝,戳着牙花说,谁敢骂我,我就杀谁。不交出那几个当兵的,我就要杀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保长李元庆说,那是,可在九里一带,我们杨家是名门望族,礼义之家,文明之士,怎能让共匪的血污染了名声?说着他塞了两根金条到孙秀章的衣袋里,孙秀章半推半就,说既然是家里扛活的,那就让他在家老老实实地待着,别到处乱跑了,抢子可不长眼啊。然后他命人将已被火太阳炙烤得奄奄一息的我太爷拖了进来,交给了保长李元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