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道我恨他,恨那个杀了我母亲的人,恨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你还是要把我送走,还是要把我推开!”
“沈白露,你好狠的心——”咬牙切齿,字字泣血。
那亮如星子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涌出了晶莹的泪水,一颗一颗地砸到地上,砸到沈白露的心里。十年的岁月长河,他见过他流过血,流过汗,唯独没有流过眼泪。沈白露第一次见到宋惊蛰哭,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号恸崩摧,而是那样隐忍,那样克制,却那么悲切,那么伤心。
剖心取血,不过如此。
过了不知多久,那一点声音也消失了。宋惊蛰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就那样睡着了。
沈白露慢慢地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扶住他的肩膀,把他揽进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宋惊蛰的头埋在他的胸口处,那一点灼热的呼吸仿佛透过衣服钻进了皮肉,一瞬间整个胸腔都是密密麻麻的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轻的像是叹息。
他仰起头,发现那一轮圆月已经被乌云掩住,天空中飘起了细密的雨滴。
天下之大,竟难有二人容身之处。沈白露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眼泪。
他又深深地看了宋惊蛰一眼,手臂穿过膝弯,有些吃力地把他抱了起来朝卧室走去。他皱着眉,身形有些晃,步子却很稳。
身后余下一枝海棠花,静寂地盛开,又静寂凋零。
三千世界鸦杀尽
宋惊蛰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沈白露看了他一会儿,翻身上床躺到了他旁边。
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这样抵足而眠。南方的冬天虽不比北方阴冷,但一到了晚上,湿冷的寒气还是会一个劲儿地往身子里钻。
宋惊蛰小的时候尤其畏寒,每到了冬季,无论添几床棉被,还是要冻得瑟瑟发抖。冷不丁摸上去,一点人气都没有。沈白露只好与他同住,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拥着他入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沈白露的怀里,安静的不像白日里那个只管胡闹的少年。渐渐地,只有抓着沈白露的衣袖,他才能睡得安稳。
少年如雨后的春笋,长得极快,过了几年,那张床便容纳不下两个人的身量了,宋惊蛰只好搬回去睡。许是积习难改的缘故,少年起完夜,总会迷迷糊糊地睡回到沈白露的床上。沈白露无奈,轻拍他的脸把他赶回去,可第二天宋惊蛰又坚持不懈地躺在了沈白露的旁边。就这样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宋惊蛰才死心地在自己的屋子里睡下来。
宋惊蛰皱着眉睡得很熟,沈白露睁着眼睛望着虚空中的一点,视线空荡荡的,最终落在桌上那一块玉石上。沈白露好像被那微光刺到,目光一寒,万千思绪纷纷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看着已沉沉睡去的宋惊蛰,神情似哀伤又似无奈。
惊蛰,宋惊蛰。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不知过了多久,宋惊蛰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眸似水,却无半分睡意。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来,轻轻覆过沈白露的腰际,把被子拉到他肩膀处,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反拥着他。沈白露的侧脸在漆黑的夜里泛着淡淡白皙的光。宋惊蛰像是受到了蛊惑般凑了上去,又生生在最后一刻止住。
两人明明手脚勾缠,却没有办法再近一分。
“白露。”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像是斩不断的缠绵情丝,诉不尽的靡靡情意。
他低头蹭了蹭他的脖颈,茫茫然想,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生离
翌日,下了一夜的春雨已经停住,天气放晴。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宋惊蛰打了热水给沈白露洗漱,沈白露下厨给宋惊蛰做饭。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昨夜的事,谁也没有再提起。
权当作酒后的疯话罢。宋惊蛰看着沈白露平静的脸,自嘲一笑,可叹自己还妄想在这人心中掀起波澜。
这一天过得仿佛格外的快。刚吃罢午饭,来接宋惊蛰的车就到了门前。
从副驾驶上下来的是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见到宋惊蛰的时候,目光有些惊讶。他朝宋惊蛰敬了个礼,道:“少爷,我是大帅的副官张成,奉命来接您回家。”
宋惊蛰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目光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知道了,你们不用进去了,就在这等我。”
“是。”那人又敬了个军礼,和其他几个士兵一样,站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