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的输水,老公他们姊妹几个轮流照顾。二十多天过去了,公公好容易有了意识,知道睁眼看人了,但是依然靠插胃管吃饭。今天,老公从医院回来,说医生通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这就是说,今后的公公只能靠插胃管吃饭度过余生了!
曾经那么霸气的一个人,这样的日子还剩多久?
我的公公
翻开那本陈旧的、厚厚的家庭老相册,慢慢翻看着时间这支无情的大手怎样把一位英俊的、生机勃勃的小伙雕刻成今日白发苍苍的老人,我静静地触摸着公公风雨兼程一路走来的人生历程。昨日青青,今日苍苍,韶华白首之间,是漫长的一生?还是恍然一瞬?“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时光的列车上,我们都是等待的旅人,那张皱纹的脸,是我们的未来吗?
公公生于1938年,属虎,与父亲同岁。当我很小的时候,曾听奶奶说起,属虎的儿子命硬,特别是生于黄昏的虎。我不知道公公生于什么时辰,但纵观公公走过的人生,虽然明显地带着他们那一代人深刻的时代烙印,但不能不说晚年也算得上是一位幸福的老人。同样是属虎的老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命运的莫测,让人黯然无语,是否如佛家所言: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前世造下的孽?今生的命运都是前生修练的结果?
人们常说:“一个男人一生最大的不幸莫过于早年丧母、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而我的父亲虽然没有遭受早年丧母之痛,但却饱尝了青年丧妻、中年丧女,晚年丧子三大人间惨痛,从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欢。所以父亲的一生是惨淡的,苍凉的,郁郁不得志的,一生都在借酒消愁中度过。而我的公公虽然早年遭受了丧母之痛,但后期的人生是平稳的,所以公公一生性格开朗、乐观、豁达,整天乐呵呵的,快乐自己的同时也快乐别人。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但有时不能不说命运在一定程度上也决定了性格。
十五岁丧母的公公只读了三册书,读到二年级上学期就被迫辍学回家放牛。尚未断奶的小嬢夜里饿哭了,爷爷就舀瓢冷水喂她。嫁为他人做童养媳的姑妈不得不回娘家带了两年小嬢。当年老祖是乡里的教书先生,外公恰好是老祖的弟子,公公小时,爷爷用一碗大烟做聘礼,和外公的二姑娘订了娃娃亲,解放后,男女平等,婚姻恋爱自由,父母不能包办,57年10月,19岁的公公由他的大伯母指点,背了一篮柿子送到外公家,那是阔公婆婆第一次见面,也是阔公婆婆第一次说话。公公问婆婆:“两家父母以前定下的娃娃亲现要还算不算数?”十七的婆婆毫不犹豫地说:“算数!”58年2月,公公迎娶了婆婆,同年十二月参军入伍。婚后,婆婆参加了基建队盖房,从此夫妻两地,直到64年初,婆婆第一次到公公所在的部队探亲,在部队住了50多天。1964年农历冬月初六,婆婆在背影箐老宅生下了姐姐。
我曾在张贤亮的《绿化树》、莫言的《丰乳肥*臀》中看到那一代著名作家对中国那场骇人听闻的三年自然灾害的真实描写,我没有挨过饿,不知道饥饿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但从那一代众多作家的描写中,我也能体会出饥饿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感觉,那真是一场可怕的恶梦,是那一代人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公公和父亲正好是那一代人,却非常幸运地逃过了那一场可怕的劫难,军人和工人应该是那一代人中比较幸运的人吧?公公说他是在看到刚来的新兵抢饭吃把军帽都挤得掉进了行军锅时,才知道外面正在闹饥荒,这才忙着往家里寄了点钱。
公公刚入伍,因表现好,被派往昆明进行军事训练,为期一个星期。八年期间,公公上过三个月的扫盲班,任过炮兵班长、炊事班长、卫生队事务员、还差点参加了抗美援越战争(第18炮团开到玉溪时说机械化用不上就返回了)。1965年被派往昆明参加师干部轮训队学习,准备提干,由于放不下家中老父、老婆和孩子,申请转业,恰逢1966年部队裁军建设三线兵工,于是在部队管过钱粮的公公便成为陆良南盘江畔第一批搭窝棚的106名老转(工厂老转业军人们的自称)的临时负责人(管花名册、钱粮和伙食),建造9819厂(现模三机械有限公司,制造军品模具及军械配件),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根据当时的政策,兵工家属可以在兵工厂附近的农村安家落户,公公最初打算把家属接到离厂最近的吴官营,后来听说这个村子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关门闭户(饿死)了三十多家,由此断定这个村子民风不太好,于是1967年公公把家属落户到了离工厂稍远的,没有饿死过人的华山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