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让你多爱一天,多激情一天,但也可以马上将你阉掉,对着爱情长叹。
阉牛也很简单,对于那些性子太野,骚气太重的牛,只需几个大男人,用拇指般粗的绳索,将它的四条腿牢牢的绑上,然后一起喝声“倒”,绳子使劲朝一个方向猛地一拽,另一个人在它肚子上一拍,哐当一声,它就倒下了。
它也就只能眼睁睁的由着人摆弄,哪怕流再多的泪再多的血也无济于事。
阉割之后,人便牵着它沿着马路,打谷场,反复地兜圈子,悠荡,不让它卧倒休息,免得伤口沾上灰尘发炎。还要时时的赶着那边的苍蝇,防止它们叮咬,像照顾一个垂危的病人。
不管多么烈的牛,自此以后,完全驯善了。没有了爱情,它的生命中简单得只剩下耕作,这正是人们所喜欢的。虽然人却还在时时挖空心思,觊觎美人,但那只是人的事儿,牛管不了,也没有心思管。
虽然偶尔合群的时候,它也还会疯一下,颠一下,但已经节制了很多。它头顶两只叉起的角,再也露不出锐利的锋芒。
如果只是一条牛在某一个地方放时,它安安静静,只顾着填饱肚皮。吃到某一个地方,它会抬起头看一眼主人,生怕跑了似的。
它的生命开始没有安全感,不管人如何逗弄,它对人的依恋却越来越强。
尤其是在它的母亲死去之后,它的父亲依然没有着落,它开始有了寂寞,经常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它长期拴在粪凼旁的一棵泡树上。无聊的时候,它就绕着泡树兜圈子,一直兜到绳子的尽头,再又兜回来,将太阳一点一点的兜到头顶。
它看着泡桐长叶开花结籽,任那叶子花朵籽壳落在自己的身上,再又滑到地下。它用牛角抵泡桐,将角磨得越来越短。它用身子蹭泡桐树,将毛蹭得越来越少。
它看到了泡桐的四季,泡桐看着它从小长到老。它们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它住着一间七八个平米左右的土坯房,用木板钉成的门,没有窗户,空荡荡的。屋顶漏着风,时时有麻雀的鸣叫。它的黑夜是寂静的,不知道有没有闭上眼睛。
它的脾气完全没有了,只知道吃草,有时连草也啃不动,只会无端的流眼泪。
终于泡桐被砍了,做了木箱,流落到异乡。粪凼被填了,浇上水泥。有小孩子在那儿跑来跑去玩耍,发出欢快的笑声。
主人也老了,换了少主人。
在它的缰绳交给牛贩子手里的时候,它的土坯房子被推倒,腾起一阵久久不散的灰尘,遮住了眼睛。
它走出了村庄,不知道去向了哪里。许多人也走出了村庄,不知道去向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