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看见陆夫人已经吃完了早餐,于是就准备把陆夫人抱起来,把她放在轮椅上。从前,只有陆杨才能抱得起陆夫人。现在陆杨已经去世了,这项工作就交给了陆柳。陆柳一咬牙,就把陆夫人抱起来了。
陆柳把陆夫人从床上抱到轮椅上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是,他深深地感觉到——陆夫人苍老了太多了——她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眼珠深深地陷入了眼窝里,干瘦的手指就像枯萎的滕蔓一样——干燥又老气。从前,陆柳是看过陆夫人的照片的——从前的陆夫人,相貌不算出色,但也是有几分姿色。那时候,陆夫人只有三十岁上下,眼睛里还带有几分少女的天真和调皮。但是,陆柳再看看现在的陆夫人——她的样貌比年龄大抵老了三十岁,他甚至以为这个是他素未谋面的外婆。
是谁把陆夫人折腾成这样?几乎不需要经过思考,他就知道——是他那个极不负责任的阿爸。明明是个同性恋,偏偏还要和一个异性进入婚姻殿堂,还要生下两个孩子,让这三个人遭受他们本不应该遭受的罪。想到这里,再想到陆杨去世的抚恤金,那个从未有负过家庭责任的陆先生竟然也有一半的分,陆柳就一肚子闷火。
在陆柳准备推着陆夫人出门时,有人在敲门。陆柳去开门,发觉面前的那个人——熟悉而又陌生。
“阿柳——”说话的人是陆先生,他握住了防盗门上的栅栏,说,“阿柳,你开一下门吧!”
“你来干什么?”陆柳问。
“我回来看你们母子俩啊!”陆先生讪笑着说。
“阿柳——外面是谁?”陆夫人扯起嗓子问。
“那个贱人啊!”陆柳说。
“阿柳,你开门,我倒是要看看,现在那个贱人长了个什么鬼样子。”
陆柳开了门,陆先生走了进来。陆先生走进来以后,陆柳和陆夫人看了一眼陆先生,都感到格外的吃惊——其实陆先生已经苍老了许多,腰背都驼了不少,头发泛了一点白,脸上的胡渣根根倒竖,嘴唇有些发白,脸上也有各种伤口和淤青。这样看,陆先生和陆夫人倒是一对极相称的夫妇。
“说吧,你来干什么?”陆柳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快点搞定快点滚。不要耽搁我和我阿妈兜风的时间。”
“阿柳——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陆先生的声音软了许多,他近乎是哀求地说,“陆杨死了,虽然这十九年来,我没有尽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是,没有养恩,也有生恩啊!如果没有我,怎么会有你和陆杨呢?”
“什么?阿杨他——”陆夫人有些呆滞地说。说完,陆夫人张着嘴,没有说话。很久都没有说话。她意外的平静,然后泪水像掉线的珍珠一样,颗颗跌落。
“是啊!”在陆柳准备说话的时候,陆先生抢了话,“陆杨为民捐躯,很是棱荣。”
“你闭嘴好不好!”陆柳吼道。
“阿柳!原谅阿爸好不好?阿爸现在很是落魄!”陆先生眼睛里开始闪现出一点点泪光。
“当初你跟那个男人在享受床笫之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落魄?当初你拿着棍子打我和陆杨还有阿妈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落魄?当初你扔下我们一家人跟那个男人远走高飞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落魄?”陆柳拿起门边的扫把,对着陆先生诘问。
“快别提那个贱男人了!妈的!那个狗东西。”陆先生流着泪,却做出及其愤恨的样子,说道。
“你跟那个贱男人有什么差别吗?”
“有啊!”陆先生抓住陆柳的手臂,陆柳本能反应地甩开了陆先生的手,陆先生哀求一般地看着陆柳,说,“你知道吗?我不骗你们的钱。那个男人说,拿到陆柳的那十万块钱,就买一辆车。他说他要去考车牌。考完了车牌,他说他就可以带着我去省城里兜风。我就把那十万块钱给了他,结果他拿了钱就跑了!之前我有见过他,他居然跟另一个男人姘上了!那个男人跟你差不岁数,白白净净的,身段很风骚、很骚包,说话声音很甜美、很腻。我以为……男同志和那些一天到晚想着干女人的直男们不一样。没想到……”陆先生哭哭啼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