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四十多年没见了,老营长竟然拿国宴第一酒招待他,小东北跟建军不一样,当了三年服役兵退伍,取了个川妹子,在四川和贵州交界处的一个小县城里安了家,在运输队开了一辈子的车,不敢随便喝酒,更没条件喝名酒,本来打算退休了就放开胆来喝他个一醉方休,谁知道退休两天半,得了高血压,老伴不许他碰一口酒了。
小东北满怀感激的对建军说:“老营长,你怎么开这么贵的酒啊,随便来一瓶就行了,我啊,就是馋得慌,在家老伴不让喝...”建军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他说:“贵什么贵啊,才七块九一瓶买的,家里还有好几瓶呢,你想喝就来...”
听了这话,小东北狐疑起来,他抓过酒瓶仔细看着,当看到出厂日期1978年9月10号之后,他的手颤抖了。小东北知道现在世面上老酒被爆炒,没想到自己一次唐突的拜访,竟拆了人家价值好几万的老酒,小东北吃不下去也喝不下去了,他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小东北走了的时候,小贵一家子也从长城上下来了,他们超过了集合时间,被旅行社抛弃,要自己想办法回营地去。他们东打听西打听,晕头转向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同样被抛弃的夕阳红旅游队伍,七八个老头老太太,他们说他们是朗意掉队的,跟团走太赶了。他们是一群退休的一线工人,有两对还是师徒。他们说自己按部就班规规律律的过了一辈子,现在退休了,想活的潇洒惬意些,跟团赶景点,让他们觉得好像回到了流水线,所以他们朗意掉队了,一天游一个景点就行,损失点钱没什么,只要心情放松就好。听着他们一口口师父徒弟的叫着,小贵突然有点想念车间生活了。
小东北走了,建军有些怅然若失,老伴走了二十年,二十年里就没有人陪他喝酒了,孩子们都不喝酒,就是喝也不愿意陪他喝。孩子们只记住了喝酒伤身,却忘了小酒怡情,建军烦孩子们唠叨,就干脆不喝了。
建军收拾了碗筷,又去树荫下晒太阳去了。小东北逃跑以后,给建军打来了电话,他说:老营长,以后别把你的酒随便给人喝了,你那些酒一瓶就值好几万,喝了太可惜,给儿女们留着吧。
建军不明白,明明几块钱买的酒,咋放了几年就值几万了?一瓶几万,那几百瓶?天!那不是天文数字了?建军吓坏了,他脑子里蹦出“囤积居奇”“投机倒把”等词语。建军把这想法跟小东北说了,小东北哈哈大笑,告诉他这些酒是他的收藏品,收藏品升值了,是市场行为,跟投机倒把不沾边。
建军放心了,可他还是想不通,自己廉洁了一辈子,节俭了一辈子,每月买几瓶酒是他最奢侈的消费了,当时他身边的人,比他买酒多的人太多了,只不过他舍不得喝,把酒留下来了而已,咋就一瓶好几万了呢?这些酒在当时就是普普通通商店里卖的啊?
建军开始看这几个酒柜不顺眼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属于投机倒把,他想到了解放前的地主,想到了解放后的地主,想到了八十年代初他单位辞职卖录音机的小王,他觉得这几柜子的酒成了他的污点了。
建军琢磨了两天,他决定把他的酒都捐给市里的敬老院。他记得有一天听两个老哥说,敬老院里有老人因为闻不到酒味逃跑了,建军觉得既然自己喝不了,那就叫那些有家不能回或者压根就无家可回的老哥们弟兄们帮他把酒喝完。
敬老院院长带着电视台记者来建军家搬酒的那天,正好是小贵一家从北京回来的那天,一进门,小贵就蒙圈了,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愁眉苦脸的站在台阶上。一个年轻女记者在采访建军:“请问您老为什么要把珍藏了几十年的老酒捐给敬老院的老人们?您是怎么想的呢?您舍得吗?”
小贵头嗡的一下炸了,旅行袋掉在了地上。他想冲过去问建军为啥,他大哥一把抓住他,无奈的摇摇头:“说啥都晚了,电视台报社都来了,算了,只要他老人家高兴就行了,咱们...别添乱”
小贵像泄了气的气球,耷拉着脑袋。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三姐在偷偷的擦眼泪。小贵心里想,原来你们也都瞄着这些酒呢啊。建军接受完采访,倚坐在院子的大沙发上,洞察一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后辈的脸,心里说,原来他们都知道这酒的价值啊,还好我及时把这定时炸弹拆除了。想完建军倚在沙发里打起了盹。
街坊邻居们都从电视上看到了建军的酒,敬老院的院长对着镜头侃侃而谈:非常感谢原文化局的老领导为我们的老人捐出218瓶陈年老酒,这些酒有一部分将会拍卖,拍卖得来的钱用于改善老人们的居住环境和丰富老人们的业余生活,剩下的一部分将在国庆和新年分给老人们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