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翻身,有气无力:“水啊……”
本打算再装聋作哑十五秒,然而这家伙妖娆的尾音一转,脱口便是一声“阿炳……”
真是个磨人的麻烦精!
默念爱与和平,我把他扶起倚在肩膀,连着灌下一整壶凉白开。简单粗暴,但很实用。可能是被水呛的,也可能是被尿憋的,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位醉醺醺的九五之尊终于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对焦半晌,总算认出了我的脸:“阿……陆卿?你在这做什么?”
我眼睛一眯,肩膀一歪,屁股一抬,两脚一迈:“臣告退。”
“等等……嘶!你给朕站住!”
切,站住就站住,老子还会怕他不成!
扑通一声,我转身就跪,动作娴熟,姿势标准:“圣上有何吩咐?”
他尽量优雅地从榻上爬起来,揉着头,沉着脸:“朕留不住你了?”
“臣不敢。”
“呵,不敢?”他摇晃着满身的酒气,沿着S形路线踉踉跄跄挪到我面前:“连老天都与朕对着干,你们还有什么不敢!”
天将降大锅于斯人也,必先让你懵逼。
那帮不怕死的触了逆鳞,关我鸟事!老子怎么就成了“你们”了!
虽然好气又好笑,但我知道他是因为心不痛快,更清楚他不痛快就会让别人更不痛快,所以眼下第一要务,便是要让他痛快痛快,顺便把自己从“吃土”的黑名单里彻底删除。
“世人皆道,天意难违。微臣以为,圣上便是大明的天,忤逆圣意便是逆天而为。”
他侧过头不看我,雾蒙蒙的桃花眼盯着摇曳的烛光,眉间喜怒尚不分明:“继续说。”
“显陵之事实乃天赐良机。既然北迁无望,圣上不如将太后棺椁送至显陵与献帝合葬,并以此为由将显陵扩建翻修,于情于理皆能堵住悠悠众口,龙威以彰,仁孝可慰,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以我十多年的侍驾经验,让他高兴非常简单,八个字:随心所欲,予取予求。
说白了就是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他想干什么就挺他,别讲大道理,也别瞎哔哔。
理论无比正确,奈何实际操作颇有难度,最大的阻碍在于,普天之下,还没有谁能钻进他的肚子当条蛔虫。
居功自傲的夏言自以为能,很快就被骨感的现实撞弯了腰;功成身退的霍韬能而不为,奈何谨小慎微又短命;德高望重的张璁潜能耗尽,老了老了才知道急流勇退有多美;鬻宠擅权的严嵩蓄能待发,去之貌似有些可惜,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百里挑一的人才都没摸准他的脉,是因为这家伙惩奸除恶也好,选贤任能也罢,全凭心情而不是理性,没有划分政治阵营的标准,也没有控制朝堂衡平的手段,只有一刀切的喜欢或讨厌。
说好听点叫赤子之心,说真实点就是有权,任性,肆无忌惮。
比如接下来。
“陆卿,让黄锦进来,朕要拟旨。”
被突然点到名的黄公公步履蹒跚,皱巴巴的老脸上难掩惶恐:“万岁爷,您吩咐。”
“随你怎么便遣词琢句,思想主旨就一点,十日之后,朕要南巡,移驾承天府。”
南巡?
黄公公与我相对形成二脸懵逼:“万岁爷为何突然有此新颖的想法?”
“修缮显陵如此重要,主事的杨保难堪大任,偷工减料也就罢了,万一他直男审美怎么办?朕思来想去,还是亲自去现场把关比较靠谱。”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圣上,杨保是太监,与直男无关。”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非也,生理不健全,更容易跑偏。”
黄公公: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呢。
然而身为皇家保镖大队长的我连假笑都保持不住了:“圣上,承天府远在千里之外,万金之躯不容儿戏。”
斩钉截铁:“这是朕的事,与你无关。”
“近日南方各地纷纷奏报,贼寇猖獗,乱民为祸,安全隐患实在太多。”
理直气壮:“这是你的事,与朕无关。”
这回彻底没得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