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望窗外,乔歌发现窗口角落里孤单单地坐着一个人,正是沐言。没有朗诵的时候,望着窗外的风景,的确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乔歌走上前,坐在了他面前。
“沐言。”乔歌保持着微笑与他打了招呼。
安静的美男子被人打断了飘向窗外的思绪,转头看向眼前多出来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眼,冲乔歌点了点头。
见金主爸爸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乔歌有点烦躁,耐着性子询问,“已经一个月了,你好歹也要多告诉我一些有关洛宁馨的事才行啊。”
又是那种狐疑的打量,让乔歌有一瞬在想,难道沐言失忆了?
“洛洛失踪了。”沐言终于开口了,“请你帮我找到她。”
幸好,沐言正常回来了,也许是未婚妻失踪对他打击有点大,乔歌劝说着自己去原谅他。“洛宁馨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住了多久?住在哪个房间?”
“洛洛是三年前住进来的,中度抑郁症,二级病人,住了两年多。她以前就睡在你现在的那张床上。她怕黑,所以住的是双人间。”正常起来的沐言回答流利,思路清晰。
“你每天扔的纸蜻蜓,是以前给洛洛的吗?”乔歌偷偷从兜里摸出了私藏下来的纸蜻蜓。
沐言接过纸蜻蜓,神色冷了下去,紧紧握住拳,似乎要将纸蜻蜓揉碎一般,缓了片刻才说,“是我以前哄她睡觉的游戏。”
“上面的字母是什么意思?”乔歌感觉他们的对话已引起了护工的关注,在护工还没决定抓走她之前,要多问一些问题。
“你知道海因里希·海涅吗?”沐言突然开口问乔歌。
“不知道,是谁?”乔歌想不出这一听就是外国人的人与洛宁馨有什么关系。
“美丽的明亮的金色的星星,
请代我问候远在他乡的爱人,
告诉她,我还和从前一样,
心患相思,面色苍白,对她忠诚。”
沐言猝不及防地又朗诵了一首诗,没了激情澎湃,却让人听出了婉转哀伤。
这首莫名其妙的诗实在无法让乔歌一下子理解那串英文的含义。她无助地扶了扶额,对主治医生的话表示怀疑,沐言真的是法学教授吗?他怕是讲大学语文的老师吧。
6
病人不可以携带私人物品,但可以拜托护士从外面带来确定不会引发病症的书刊。
乔歌想“海因里希·海涅”大约是个诗人,便拜托护士买一本这人的诗选。当护士抱来一本几百页的《海涅诗选》时,乔歌叹了口气,也许住个半年,她能变成半个女诗人。
无聊地翻着书,还没找到沐言念过的句子,却突然听到楼道里一阵骚动,乔歌挪到门口,探了半个身子,是那个老奶奶突发了急病。住院部保健科医生,正在采取紧张的急救措施,护士匆忙地翻着电话本,给家属打电话。
混乱而又紧张有序,原来无论是什么人,要告别这个世界时,都是那么匆忙。
乔歌不知自己是怎么挤进了老奶奶的病房,看着她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急促而又大口地喘着,鼻子有些酸,仿佛突然意识到生命的宝贵,无论年龄和精神,即便上一秒她还是被护工嫌弃的老太太,可这一秒她就是值得医生全力以赴抢救的生命。
老奶奶的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但乔歌仿佛听到她喃喃呓语,“丫头,外面的阳光多好啊。”
匆匆赶来的中年男子,到底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医生不能立即将遗体交给他,他无处可去,只能暂到乔歌隔壁床上坐一坐,掩面痛哭。
乔歌不知该怎样安慰眼前的中年人,但她想做点什么,“奶奶说,外面的阳光很好,也许她现在可以离开这个困住她的地方,去享受阳光,至少她自由了。”
在中年男人断断续续的哭泣中,乔歌得知原来老奶奶没有精神问题,只是家人争财产,将患有轻度阿兹海默症的她送到了海诺。当生命离去时,再惋惜也来不及了。
中年男人走时,偷偷将一部老款手机留给了乔歌,那本来是要给老奶奶的,医院刚刚批准她可以用手机。
乔歌小心翼翼地将手机藏在褥子下面,挨过了午饭和午休,等到活动时间,机械地去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的病号日复一日地做着他们觉得有意义的事情,乔歌却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虚度时光,也许她该去尝试接近他们,才能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也许她该将自己代入洛宁馨的角色,才能知道她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