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途中,书生又去了一趟丢了钱的客栈,熙熙攘攘,却再没有那位眼睛像西湖水的小女孩。
未立业,只能先成家。
书生的父母为他选了一门亲事,是一个新进秀才的妹妹,十六岁如花的年纪。书生不置可否。
新妇笑颜如花,朝气蓬勃,烛火摇曳里,书生将那双西湖水般的明眸抹去。
不再为科考努力的日子便显得尤其清闲。
书生到底弃了官场,做了家塾的先生,编书教学,日日面对着仿若他少年时的学生们,有时会有些恍惚。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书生的名气渐渐大起来,甚至超过了昔年的神童之名,有外省学生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为听他一课。
书生收了几个弟子,弟子们皆高中,书生老态龙钟时,有弟子入了凤池。
教书那年种下的李树已绿荫如盖,躯干粗壮而高挺。
这一年,书生六十大寿,弟子们纷纷赶来贺寿,一院的学生,即使身居高位,仍然对他恭敬有加。
书生便觉得满足,或许他本来便应该教书育人,那几十年不过空负了时光。

平地惊雷起。
寿宴之后不久,朝中揭发了一桩持续近五十年的舞弊案,代代人才出的太后母族持续五十年把控科考,以偷梁换柱之法将自家子弟送入官场。
大理寺整理出一长串被改换考卷考生的名单,书生的名字赫然在列,位居首名。
书生猝然昏倒。
几十年的怀才不遇,几十年的愤懑忧伤,几十年的自省自解,一朝爆发。
朝中急诏迎书生入京,皇帝读罢所有昔年书生所作考卷与近年所编书册,惊为天人,当场尊书生为师。
可惜书生等不到了。
李树果实熟透落地的那一夜,书生悄无声息逝去。
书生去后,皇帝赐书生谥号文正,追封太子太傅,荣及宗族。
可书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