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
(上)
作者：武昌
五月的黄昏暖洋洋的，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嫩草和杨树的味道，每一辆车开过，春祥开着的车窗就忽地灌进一股这初夏的味道。春祥轻抬一下右脚，车速慢下来，扭一扭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些。红色的夏利像在平展的水面上一样无声地滑行，街灯尚未点亮，长路上浮着一层氤氲，在路旁参参差差的光影里纱一样的飘动着。白天让人忙乱紧张的声响已经悄然褪去，裸露出黄昏的声音，模糊的轰轰声在远处轻轻地滚来滚去。车窗里偶尔飘进一两句尖锐的童音，被行走着的车子拽断了。
春祥此刻情绪极好，仿佛要融化在这祥和安恬的初夏夜里一样。感到有点饿，犹豫着是找个小饭馆吃点饭，还是收车回家，带上妻子孩子出来兜兜风。夏利车窗外闪过的街道像闪回的画面，那些单个的或结对或三五成群的人有的发呆，有的东张西望，有的低头走路，有的在说着什么，他们有什么故事？那些剪影般的人如一些碎片，撕碎了的小说一样的碎片，只言片语后面的故事让人揪心地难以接续。春祥疑惑。人的后面是一排小百货店的橱窗，亮得刺眼，没有饭店。“嗨！”左侧一个粗大的影子在摇动。逆行，可以不理睬。春祥还是转过车头靠过去。
“我说，到炮台镇多少钱？”一个外地口音。春祥有些后悔，一般天黑出租车是不往郊外去的，特别是更偏僻的且离八里坟很近的炮台镇。“多少钱呢？”那个外地口音提高了。
“一公里一块五，到炮台镇十公里，你说多少钱？”春祥故意多说了四公里。
“我问你拉吗！有十公里吗？”那人说。春祥不耐烦，做出要走的动作，那人拉开了车门，嘟哝着上了车。不待他坐稳，春祥脚一点，夏利就欢叫着窜出去了，听着发动机均匀的运转声，刚才的那一点不快迅即消散。那个人在他身后东张西望，见春祥无声，就自言自语地吁叹这个城市的变迁。春祥盯着雾霭中的路面，两旁的行人和吐绿的树成排地闪过去。春祥脑中突然出现“箭”字，他无声地笑了，自己成了箭头。夕阳已没，尚有余晖，云霞正由红变紫，仿佛要滴落。路面上泛着微光，车辆很少，春祥没有开车灯，夏利就像“箭”一样在紫红的长路上射去。
春祥眼睛紧盯着路面，好情绪让他的脑子异常活跃。城市渐渐被甩到后面，出现了平坦的野地和零落的农舍，行人少了，偶尔一两个骑车人在车窗外闪过。灯光昏黄的农舍里是一家什么样的人？怎么过日子？春祥想。一个个匆忙的骑车人是谁？做什么？都有一段挺有意思的经历吧？真是探究不完。春祥突然有点佩服自己，怎么有这么多高深不切实际的念头，挺哲学的，开车哲学。春祥为自己的幽默笑出了声。那人看看春祥的背影。夏利进了炮台镇，那人叫停车，掏出两张十元钱给春祥，等着找零。春祥把那两张钱丢在风挡玻璃下，拽出一张五元钱给他。打开车灯，一个急速潇洒的转弯掉过车头，往回走。
雪亮的车灯把半黑的晚上显得浓黑起来，春祥的车灯箭一样地刺破夜色。炮台镇道路的绿化带都是丁香，初夏的气息中尖锐的丁香味道像交响乐的主旋律一样十分突出，这一刻恬淡得心要融化了。春祥的思绪和飞翔着的夏利车一样急速而活跃。他想象着黑沉沉的夜里，有个行路人，忽然发现了一道强光从远处奔来，那是怎样的激动啊。不管推着强光的车停不停，不管路上那拦车人是好是歹，这个场面就让人感动得心跳。春祥感到这个想象好像不是想象，是真的。在哪见过？哪呢？车就进入了市区，减慢速度。街灯还没有亮，参差栉比的楼房已闪闪烁烁，歌厅里或高或低的音乐游弋出来，像蛇一样。车转个弯，车灯在一面画着广告的墙上扫过，广告上一个凝思的美人注视着春祥。春祥忽然想起，那个一道亮光的拦车景象是昨夜的一个梦境。可笑，开车人做了个拦车人的梦。真是有些怪异，有时候就有和梦中一样的事情出现。春祥想。刚才的那个坐车人是干什么的？哪的人？来找谁？我车开快一点，或不转回去就不会拉上他，都是缘，一步一步都是。像摸扑克牌，或一手好牌或一手坏牌，就在上牌的一刹那就决定了。我不停，就挣不到十五元，停了就挣了，就往西郊去了。那人坐不坐也是一闪念的事，他以后能否梦见这次旅行？一路走着一闪念就有这样那样的可能性。妻子孩子现在干什么呢？那一窗灯光下也有等着开门的人家吧？这些行人都在想什么？春祥胡乱地想着，任车在平展的路上顺路而行。一高一矮的影子拦在前面，春祥刹住车。
一个老妇人领着个小女孩。“师傅，去炮台镇不？”老妇人知趣地问。
“我今天和西方极乐世界是有缘了。”春祥脱口而出，说完一怔，觉得不祥，回身打开车门。“谢谢你师傅，这么老黑的天，孩子他爸也不知死哪玩麻将了。没心没肺的，扔个女孩子家大老远的也不来接。遇到师傅你算遇到贵人了......”老妇人小心地陪着笑，磨磨叨叨。掉过车头，加速。刚才脱口而出的不吉利的话让春祥沮丧，他努力想愉快的事，暗笑自己自找心烦。多好的晚上啊，老胡思乱想的，拉完这一趟，收车，回家吃饭，跟妻子孩子一块儿看电视连续剧，享受家庭的温暖。刚才还想带她们出来兜风呢，这会儿又不想了，人啊，一会儿一个想法，一会儿一个念头，一个念头一个样，像佛说的一闪念。春祥想起大佛寺和尚说的话。那个老和尚说的话，不知怎的就让人听着信服，同样说缘，人家老和尚嘴里藱n隼淳秃捅鹑怂档牟灰谎孟裼泄闪樾裕萌苏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