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月22日
6点30分，我去学校送饭给儿子，儿子上初三，晚上要上晚自习。
到家之后，程庆峰已经吃过晚饭，他洗了自己的碗，估计出门散步了。锅里还有面，桌上还有剩菜，我不紧不慢地吃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程庆峰给我发的消息，是个文档，标题赫然是《离婚协议书》。
我当时愣住了，拿筷子的手瑟瑟发抖，但很快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我们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婚，谁开口提出离婚。
我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现在，就像靴子落地。
我打开协议书，粗略地看了一下，他写“夫妻双方感情破裂，无法调和”，他写“已经分居14个月”。
他还写——儿子的归我，他一个月出2000块钱抚养费。婚后买的房子归儿子所有，我和儿子共同居住。将来孩子上高中上大学，费用由两个人共同承担。
他还写——他做生意欠下的外债，他自己一个人承担、偿还。
他见我没回答，发消息问：“你看好了吗？有什么意见提出来。”
我说：“我没意见。”
他又问：“那你同意离婚？”
我说：“同意。”
然后，我继续吃面。
当晚，我一夜无眠。
不知道隔壁房间的程庆峰睡不睡得着。
2
5月23日
早上，我起床做早饭，洗衣拖地，孩子已经去上学了，初三的孩子6点40之前必须到校。
7点半的时候，程庆峰起来了，在卫生间洗漱。
然后，他对我说：“既然都同意离婚，那我们尽快去民政局申请离婚，现在有离婚冷静期。”
我“嗯”了声，并未抬头。
他也没吃早饭，说约了人谈事。就在他着急出门的时候，我直起身，对他说：“离婚的事，不要告诉老人，更不能告诉儿子。不能影响儿子中考。”
程庆峰愣了下，接着说：“那哪能呢？咱们先去申请，度过离婚冷静期，再领离婚证，那时候儿子中考早就结束，影响不了。”
他说完就走了。
他都思量好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家里，突然浑身发抖。
3
5月25号
沉默了几天的我，冲程庆峰发火了：“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婚的，什么时候起草协议书的，什么都是你决定，你什么都想好了。你考虑例孩子和老人的感受吗？他们能接受这个事实吗？如果我不同意呢，你是不是要去法院起诉离婚？”
程庆峰看着我：“你说我们像夫妻吗？这一年多来我们形同路人，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是我先提出来，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开口提离婚的，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后悔，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听了他的话，我一阵哽咽，无言以对。
是啊，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离婚，都已经这样了，对彼此都不抱希望了。
程庆峰继续说：“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我也不愿意拖累你。既然改变不了，那就打破，说不定日子反而好过。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把局面弄得难堪，以后再见面不至于尴尬，等我们离婚后，把事情都处理好，等孩子中考结束，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老人和孩子。”
我让他滚。
4
6月2号
从上次吵架到现在，我们没有提离婚的事。
主要原因，是儿子模拟考试一塌糊涂，退步严重，就剩几天要中考了，我心急如焚，程庆峰也很着急，找班主任分析情况，私下请老师一对一给儿子补课，我负责饭菜，他负责接送。
在陪伴孩子学习的同时，在没有提离婚的时间段里，我自己分析了我们离婚的原因：
一是双方生活习惯差异很大。我这人勤快爱干净，他比较邋遢。我做事风风火火，他拖拖拉拉，这么多年经常争吵。甚至为了家庭大扫除的时间争执不下。
第二，婆媳关系不和，尤其在月子里，她几乎给我顿顿吃粥吃青菜，程庆峰在那个时候也没站在我这边，月子之仇结下了，打那以后，我跟婆婆不怎么来往，逢年过节回乡下应付一下，也不叫她“妈”。这两年，婆婆有意和好，人也软和了，可我想到月子里自己受的罪，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性格比较刚。跟程庆峰吵架的时候，我时常将月子之仇旧事重提。
第三，长时间，那次也是因为一件琐事吵架，好像是他没洗澡就想睡觉，我偏不让他睡。程庆峰抱起被子睡了客房，打那以后，他不提搬回来睡，我也不邀请，就这么两个房间睡着，我们再也没有同床。
第四，程庆峰投资失败。他在一家公司上班，前几个月跟人合伙弄黄沙石子，谁知道亏本了，投资的本钱是他借来的。我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很是挫败，一直垂头丧气，萎靡不振。我也忍不住埋怨他，眼光差，没这个胃口就不要吃那个肥肉。不是我心狠嘴毒，结婚十多年，我一直没有伸手问他拿钱，家庭开支共同分担，现在家庭经济陡然出现一个大窟窿，孩子还要上高中，又到了花大钱的时候，我能不急？
5
6月15日
儿子中考，我和程庆峰分工合作，全力以赴，做好后勤工作。
我们从来没有这么齐心协力、相互配合、相处融洽过。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心都被儿子的考试吊着，没有谈离到离婚。
6
6月19号
中考结束后，程庆峰安排一家三口出去旅游。
“你不是一直想去重庆的吗？我们就去重庆，再去成都、西安转一转。”程庆峰说。
私下里，他对我说：“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吵吵吵，还没好好旅游一次，上一次旅游还是蜜月旅行，去的地方也近，苏州，还记得吗？”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说起那次旅游，有些哭笑不得，程庆峰的同学带着他女朋友也去了苏州，非要跟我们一起旅游，我们去哪里，他们也去哪里。害得我们连个二人世界都没有。
后来也有过旅行，不过呢，要么是程庆峰带孩子出门，要么是我带孩子出门，难得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
“就当是离婚之前，弥补一下这个缺憾吧？也是给儿子放松，让儿子开心开心。”程庆峰说。
我没意见。
在重庆，在成都，程庆峰知道我喜欢火锅，午餐晚餐都是在火锅店解决。吃饭的时候，他细心地给我夹菜，给儿子夹菜。
一瞬间，我都有些恍惚：外人看来，这一家三口多么和美幸福，谁能想到夫妻双方已经约定好离婚了呢？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湿了。
程庆峰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情绪，他看了看儿子，又招呼我：“快吃呀！我给你烫了毛肚，再不吃要老了。”
我揉了揉眼睛，笑着说：“辣椒汤蹦到眼睛里了。”
在成都街头，在过马路的时候，程庆峰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
只是，过了马路，他就松开了。
7
6月26号
中考出分，儿子意外地超常发挥，考到了满意的高中。
我们当时还在西安，在酒店房间里查分数，三个人欢呼雀跃。
儿子不敢相信这个分数和结果，差点哭了。
程庆峰紧紧地抱着儿子，又扑过来抱了我一下：“老婆，你辛苦了。”
接着，程庆峰一个个地打电话，给关心儿子成绩的亲友报喜。
我坐在一旁，热泪盈眶——她很久没叫我“老婆”了。
8
6月30号
旅游结束，我们回来了。
程庆峰跟我商量：“咱们离婚的事，还是别告诉儿子。”
我说：“好。”
他停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近期去订个饭店，小范围地请几桌人，就是自家亲友，儿子的升学宴。我一个中专生，嘿嘿，儿子比我有出息。晓月，你真的辛苦了。”
“离婚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我问程庆峰。
“我能怎么办？我出去租房子住，穷光蛋一个，谁要我？把父母孝敬好，把儿子照顾好，我自己无所谓。”他说。
我冷笑道：“你对你父母尽孝就行了，反而在我最难的时候，你是帮你爹妈说话。儿子不需要你管。”
“你又来了！每次吵架你都要扯到我爹妈？我怎么能不管儿子呢？离婚之后，你不会拉黑我吧？咱们不是夫妻还能做朋友的吧？”程庆峰急了。
“放心，我不会拉黑你，我也不需要你这个朋友。万一儿子需要你这个爹，我得为他找到你。”我说。
我们约定，7月12号请客。
之后程庆峰要出差3天。
等他回来，也就是7月16号，我们去申请离婚。
9
7月12号
在酒店办儿子的升学宴。
确是小范围，只请了至亲好友。
儿子考上了我们这里最好的高中，公公婆婆给了5万，我爸妈给了6万6，寓意“录取”。
我本来不肯收公婆的钱，程庆峰抢先收下了，当着众人的面开玩笑：“爷爷奶奶出钱也是应该的。”
我只能作罢。
事后，程庆峰悄悄把钱塞在我的包里。
当天晚上，宴席散后，儿子说跟同学说好了，去要好的同学家睡，我叮嘱他注意安全。
有亲友买了烟花，只是在市区不能燃放，程庆峰把烟花放在车子后备箱。
他喝了点酒，让我开车。
我系好安全带，程庆峰说：“开车去东郊凤栖湖转转吧，就当兜风，散散酒气。”
我便依着他。
到了凤栖湖边，程庆峰打开后备箱，抱出烟花：“晓月，这烟花是放给你看的。”
礼花窜向天空，“嘭”地一声绽放，溅起无数的火光，眼前一幅绚烂的景象。
程庆峰突然像个孩子一样，许是喝了点酒，有些人来疯。他把后备箱里的烟花都抱了出来，一一点燃，并且嚷着，喊我看。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欣赏着烟花——我想起了刚和程庆峰恋爱的时候，没过多久就是春节，他买了好多烟花挂炮，跑到我家，喊我出去玩儿。在小河边，他用刮炮炸河里的冰块，一炸一个窟窿，我在旁边笑得咯吱咯吱的。
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快乐啊！
现在的我们，怎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放完烟花，还是我开车，一起回家，一路无话。
到家之后，我默默地洗澡，程庆峰喝了点酒，躺在沙发上休息。
洗完了澡，我回到自己房间，刷着抖音。
也不知什么时候，程庆峰悄悄地摸到我的房间，躺在我的身边。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过了好久，他拿走我手里的手机，放在一边，整个人压了上来，嘴巴也凑了上来。
“酒味！酒味！”我急了，这也是我讨厌的事情。
“我刷过牙了。”程庆峰小声说，并不停止动作。
“都要离婚了，你还碰我干嘛？”我说。
“都要离婚了，以后就碰不到了。”程庆峰耍无赖。
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感觉……慢慢地，我也不反抗了，索性享受久违的快乐。
10
7月13号
是程庆峰做的早饭。
也不算是他做的，是他起早出去买的，有豆浆，有油条，他还煮了鸡蛋。
他自己先吃完了，说赶着回单位，跟同事一起去无锡机场。
出门那一刻，我对他说：“我等你回来离婚。”
程庆峰嗓子里“嗯”了一声，然后出门了。
我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清晰地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不知道是他酒后乱性，还是想。
11
7月16日
现在是2021年7月16日，今天是我和程庆峰约定去申请离婚的日子。
我们说好了今天去民政局。
我在等程庆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