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露愣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径自拉过男孩的手,那小小的手掌竟是温热的。
掌心贴合的一瞬间,沈白露忽然有种奇怪的错觉,他相继失去双亲和幼弟,独自在这世间苟活,却始终孤身一人。也许这孩子,就是上天特意送到他身边来的,好让他在这冰冷人世间多存一分慰藉,自此不再踽踽独行。
沈白露暗自好笑,心道明明是我收留他,怎么反倒觉得他是我的救赎。
宋惊蛰
卸下旧衣,浣足洗面,一番折腾后,沈白露看着眉清目秀的男孩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也不丑啊。
还挺白的。
就是有点太瘦了。
嗯,个头也不高。
沈白露一边给男孩擦着头发一边想。
转念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他转身取出一块玉佩,那是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的。触手生温,是上好的羊脂玉,玉石中间还刻着一个“宋”字。
沈白露看到这玉佩时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孩子和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一样,一路食不果腹,逃难到此。但细看这玉石,分明又非凡品。而上面的刻字很有可能是这孩子的姓氏,象征着家族的身份。这样的家族,往往非富即贵。
“多大了?”沈白露的声音尽量温和。
孩子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低声说:“十岁。”
“我叫沈白露,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突然垂了视线,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名字。”想了想又说:“兴许以前是有的,但是……我忘记了。”
“你的家人呢?”
沈白露话音还没落,那孩子就好像被吓了一跳,将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发着抖:“.....不在了,我没有家人了,没有了,没有了.....”他不停重复着最后几个字,连声音也跟着抖起来。
沈白露忙扶着他的肩,温声安抚,手下的骨骼纤细而坚硬地支楞着,仿佛要刺破衣服冲将出来。沈白露不禁叹了口气,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体。
沈白露把那玉佩拿到他面前:“这玉佩是你的吗?”
男孩绷住小脸不说话,眼里似乎有云潮翻涌,那几乎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情。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嗯。”
沈白露放下玉佩,又拿起毛巾将他发尾的水珠一点点擦去,温声道:“既然没有名字,我为你取一个吧。”沈白露想了想:“今日恰是节气中的惊蛰,就叫惊蛰吧——宋惊蛰。”沈白露笑着捏了捏男孩的脸颊,道:“我叫白露,你叫惊蛰,也是赶个巧。”
“宋,惊,蛰,宋惊蛰……”男孩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几遍,忽然扬起小脸笑了:“我有名字了!我叫宋惊蛰!是宋惊蛰!”
过一会儿又兀自低头小声嘀咕道:“要是不姓宋就更好了......”
这句话沈白露没有听清。
“哥哥。”男孩突然伸手抱住了沈白露,把脸紧紧贴在他怀里,怯怯地叫了一声。
沈白露手一抖,几滴水珠沿着发梢落下,顷刻间匿入衣领深处。
笑容凝滞在嘴角。
哥哥。
“就是他,克死父母不说,现在连亲弟弟也不放过......”
“哎哟太可怜了,老沈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一个煞星......”
“往后可得离远点儿......”
“......”
“哥哥?”
“还是唤我先生罢。”沈白露摸了摸他的脑袋,“来日我可教你学文识字。”男孩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看沈白露,却什么都没问,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小先生。”
沈白露哭笑不得,问道:“何为小先生?”
男孩挺直了腰板有模有样地说:“教书的老先生都是生了胡子的老头,你又没有胡子,自然是小先生。”
沈白露哑然失笑,也懒得跟一个孩子计较,只好作罢。
“罢了,你愿叫,便叫罢。”
男孩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又扑到沈白露的怀中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沈白露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