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让人去气象台查阅了本市的气象预判资料，今年本市可能有大的洪涝灾害，预防胜于救灾，河务局研究决定把河堤重点段位再加高十厘米。原料从娄波工地买进，三十元一立方，河务局花了九十万元。运费河务局自理。
这座小山彻底摧毁了老申的清高和自信。老申对商机的认识有了新的升华，商机不是你认识不认识的事，商机掌握和获取商机的是一群特定的人。商机出现的时候，掌握商机的和获取商机的是同一阶层甚至是同一个既得利益圈子里的人。好比塞伦盖蒂大草原上出现了这样一幕：一群牛羚在悠闲地吃草，一个狮子稳稳地走出狮群，它选中了一只适合自己的牛羚，没有惊恐没有追逐没有反抗，牛羚死得心甘情愿，狮子吃相优雅心安理得。狮子的规则是根据自己在狮群中的地位选择牛羚的大小胖瘦。而草原上的野牛和斑马由另外两个更强大的狮群控制，羚羊水鹿等中小型食草动物被一个弱一点的狮群领导和管理着。野猪野兔等零食归没有狮群的流浪狮子和被狮群抛弃的老狮子所有。它们虽然能力和体力都不济了，但仗着整个家族的威望乃至年轻时的余威，所以也能混个温饱。整个草原反复上演这样的荒诞剧，时间久了猎豹猎狗等其它食肉动物也就习惯了，它们也不用抱怨弱肉强食了，因为它们根本就看不到肉。有的生活所迫改吃草了，活的倒挺好，因为没有高血压高血脂等富贵病，寿命还变长了。
娄波的建筑商是江苏来的，在本市根基深厚。果然实力强大，不仅资金完全自己垫付，而且十几幢楼同时开建，一周起一层，六层的设计五十天就封顶了。楼市有金九银十之说，娄波在八月中旬就完成了销售前的所有准备工作。
法院组织干警去新疆旅游，老申参加了。他回来时娄波的售楼处已经装修好了，专门给老申弄一个办公室，老申到小区转一圈，感叹现在的开发商精明到家了。一楼不好卖，每户的阳台开个门，前面造个小花园赠送。六楼不好卖，上面加个七层阁楼赠送。
老申从销售经理那要来一份销售情况报表，商铺已经售罄，住宅销售如果算上娄波拿走的三十套也过半了，老申估算一下，娄波的投资已经收回，再卖就是净赚了。难怪开发商死也不降价，难怪楼市永不倒，难怪楼市泡沫永不破。有这么大的利润做支撑，中国房市的神话只能越来越神。
娄波给了老申高于销售经理低于自己的授权，具体额度是5%，就是和老申熟悉的买房人他有九五折的权力。如果老申没使用他的授权，可以得到房款总额的2.5%。老申不想轻易使用他的授权，也不觊觎这2.5的回扣，他真心实意地想维护娄波的利益，好朋友之间的裂痕往往是做了被朋友瞧不起的事不知不觉出现的。
老申的办公室有售楼大厅各个角度的监控，大厅里看房的络绎不绝，这里没有炒房团，售楼小女孩们还没看过扫房的疯狂，这些来买房的都要看无数遍才会出手。连房子都不看用手一指大楼模型就刷卡的毕竟是极少数。
售楼小女孩领着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进来请示，男孩是俐尔滨人，现在英国留学。女孩是河北人，也在英国读书。两个人正在热恋当中，男孩想在本市买一个房子，营造甜蜜的二人世界。问题是两个人还没到申领身份证的年龄，男孩拿着一个户口本的复印件。
老申的问话纯粹是职业养成：“为什么在本市买房呢？小朋友。”男孩说：“本市正好在哈尔滨和河北的中间。”
老申说那你们的学业怎么办呢？男孩说我们两个每年假期都会回到各自的家中，开学的时候家长把我们送到机场，我们飞到英国会合，再飞回中国，我们非常厌烦爸爸妈妈那些古怪的不现实的想法，他们没得到什么羡慕什么都想让我们去替他们实现，而对我们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你去过英国吗？中国人说英国人都是绅士，我一看到那些绅士就要吐。你是卖房子的还是教委的？
老申说你们可以租个房子住啊，买房子还要装修，很麻烦的。男孩说我们一直租房住的，在上海北京都租过。但我们不能一直租房啊，特别是当你发现你所爱的人也非常爱你的时候。你会让你心爱的女人住在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吗？我是男人，我相信你也是，我们靠什么为爱人遮风挡雨，靠廉价的甜言蜜语吗靠名牌化妆品吗靠雨伞吗？靠房子啊！
老申让售楼小女孩赶紧把这两个爱神领出去办手续。他真后悔跟这两个孩子搭讪，“我晕！”老申对着已经关上的门说。
刚刚关上的门又被推开了。两个看上去就知道是农村来的夫妻模样的人把头探进来，看老申没有拒绝的意思，大着胆子走了进来。他俩管老申叫着大哥，看面相至少比老申大五岁。妇人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包裹，老申猜想包里装的一定是两个人积攒了一辈子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