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继续跟着走。到了一个饭店前,这个饭店前停着一个小货车,车上装着水泥、沙袋、瓷砖、油漆、铁丝、木龙骨、钉子等,原来这饭店在翻新装修。司机跳下车,向父亲喊,收破烂的,卸车不?父亲说,卸呢。司机说,这一车卸完你看得多少钱?父亲说,你看着给。司机说,上二楼呢,给你三百可以吧?怎么你是一只手?算了算了,我重新找人。父亲说,我一个手,不影响的,能给搬上去,不误你事。司机说,算了,我不想让人说我虐待残疾人。父亲说,我自己愿意的,你不用多想,你可以少给五十元钱。司机说,好吧。
悦悦就在远处看着父亲卸货。货车不大、也不高,父亲站在地上打开车厢侧板,一低身,就将车上的货物扛到肩上,一个手抓着上了楼。一趟一趟,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不停地用毛巾擦着汗,父亲的身上、脸上就有了水泥和沙子。
不到一个钟头,父亲卸完了货,司机递给父亲了三百元,父亲从口袋里拿出钱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给司机。司机说,我说的给你三百元的。父亲还是坚持要给,说,我也说过少收你五十元的,你同意让我卸车,我感谢,我有的是力气,没这活我的力气也是闲着,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司机说,老哥,你这人厚道,这钱我不能要,你是残疾人,一个手,挺辛苦,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父亲说,这样,这五十元,你三十,我二十,我是哥,你是弟,哥该照顾弟弟,你不要犟了,就听哥哥的。司机接过了三十元,愣在哪里,看着父亲已经一个手拾起架子车拉着走了,就喊道,老哥,你有电话吗?以后我有活,还联系你。父亲转过身,说,哎呀,抱歉,我没有电话,不过我每天都在这一带转悠的。
这时天已经要黑了,悦悦看得热泪盈眶,就一直跟在父亲后边。最后来到了瓦胡同村。村口摆地摊的一个挨着一个,有卖凉皮肉夹馍砂锅米线的,有买丝*袜拖鞋短裤T恤的。路灯已经亮了,路上人群熙攘,门面房一家接着一家都是饭店,多是卖陕西的面食,还有很多练歌房。
父亲进了一个院子。悦悦跟了进去,一个大妈立即问,姑娘,你找谁啊?没等悦悦回答,父亲已经转过身来看到了自己,吃惊地说,悦悦,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回头对那大妈说,姐,这是我女儿。大妈说,丰民,你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你真是有福啊,怎么女儿来你不知道啊?女儿干啥呢?父亲已经把架子车停到院墙底下,在水龙头上洗了手、洗了脸,摔摔手上的水,脸上水淋淋地走过来要拉悦悦,可是一看自己湿漉漉的手,没有拉,说,姐,我女儿在XX大学上学呢,今年大二了。悦悦,快跟爸爸进家里。悦悦拉住丰民的手,身子贴在丰民身上。大妈看着这一对父女,说,你女儿真历害,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那可是名牌大学啊!丰民,你是怎么培养女儿的?回头给我传授传授你的经验。丰民说,我哪有什么经验,我没有怎么培养娃,是娃乖,娃懂事,学习用功。
父亲租的房子就十多平方,一条绳子斜拉在屋子里,上面整齐地挂着衣服和毛巾。一个单人床,床上薄薄的褥子和很旧的床单,但铺得很平整,不厚的被子被叠得四棱界线地放在床头。床头一个很旧的小床头柜,床下两双鞋站得整整齐齐。地面上干干净净,门边是一个蜂窝煤炉子,一个脸盆,一个纸箱里放着面条和苞谷糁,一个塑料篮子里放着一把青菜,一个油瓶,一个盐瓶,一个辣子瓶。从进屋,父亲就显得很激动,很是手足无措,父亲扒开炉子的封火盖,一会煤眼就红起来。父亲说,喝点水,爸爸请你在外边吃饭。悦悦说,爸爸,你平时自己做饭,对吧?丰民说,是啊。悦悦说,那我们现在就自己做饭吃。丰民说,也好,那我出去买点菜。悦悦说,不用的,爸爸,你平时吃什么就给我做什么。父亲说,那怎么行,你来了,你不知道爸爸有多高兴,我们自己做可以,但是得买些菜,你看爸爸这啥有没有。悦悦就又抓住爸爸的手,腻腻地说,不嘛,我就想吃爸爸吃的饭。
面条煮好了,就是白面条里几根青菜。父亲拿出辣子瓶瓶,悦悦说,你也不给你买瓶醋。丰民说,这就好着呢。
悦悦不饿,面条很清淡,但是悦悦还是把父亲煮的一碗面条吃完了。悦悦说,爸,你可以买些西红柿鸡蛋啊!你辛辛苦苦挣钱,饭吃得这么差劲,我和我同学今天玩,一天就花了二百多。你走街串巷收废品一天能赚多少钱啊,你汗流浃背、累死累活给人卸一车货,才挣二百元钱,那还是碰运气偶尔才有的活。悦悦就把自己说哭了,丰民倒笑了,说,这娃,这就哭啊?怎么你啥都看到了?你在跟踪爸爸啊?没事的,爸爸就是下苦的,爸爸挣钱就是为我女儿花啊,你不花,我挣的钱不是没用了嘛。不要多想,该花就花,你大了,女孩子,得买衣服,得打扮自己,手里头不能没钱。再说,爸爸知道你懂事,不是乱花钱、不心疼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