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梦易醒,浮云易散。恶梦是从三婶怀上孩子的第八个月开始的。安静了几个月的三叔,如一头蛰伏的雄狮苏醒了,又开始联络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干起了违法的营生。当然,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接一个的美女走进了三叔的家门,三婶从此再也不得安宁。直到她为三叔在乡卫生院诞下儿子,三叔都没去看她一眼,并扬言等三婶满月了,就帮她找户人家打发了。幸好是阔公婆婆拦着,才把三婶从卫生院接回来,好歹侍候到满月。三叔整天整天的不回家,回家了就带着女人,还打三婶,骂她是泼不出去的脏水。三婶白天抱着孩子,跟大家在门口玩的时候,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那段时间,我总能看到,她有时头上带着伤,有时脸上或者腿上带着伤。没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唱歌,脸上堆满了笑的唱。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在我听来,那歌声应该是撕心裂肺的。我从三婶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哀怨与绝望。
孩子长到两岁的时候,三叔铁了心要把三婶撵走。原因很简单,又有一个女人想要进三叔的家门了。他跟三婶说:若是回娘家就把她送走,若是再嫁就给她备嫁妆。孩子想带走就带走,不想带走就搁这儿。总之,就是不能再待在这个家里。那段时间里,任三叔怎样打骂,三婶就是不肯离家。当时邻居们都看不下去了,公公婆婆对三叔的劝告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成了三叔变本加厉打骂三婶的又一理由。于是,我妈跟其他婶子们都私底下劝三婶,让三婶逃个活命去吧,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得被他打死。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见三婶的眼睛里噙着泪,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她娘家的事。原来,她的娘家哥哥比三叔还坏。在深山里,本来管种粮食的地就不多,三婶在陡峭的山坡上开垦一些田地,种上粮食。又在长满荒草的山沟沟里养一些猪或者是羊。等到粮食刚收完,猪羊刚长成个儿的时候,三婶的哥哥便把这些东西都卖了还赌债,任凭三婶怎样哭闹也不给她一个钱花。三婶跟三叔来河南时,三婶的哥哥也给三叔要了不少彩礼钱。后来,她的哥哥因为在当地犯事儿,进了监狱,三婶得到消息后,一滴眼泪也没为他掉。她说,在四川她早就没有家,没有亲人了,她恨四川。她还说,她不但喜欢三叔,还喜欢我们这里一马平川的田地,干起活儿来比四川省力多了。她不想走,也不想再嫁。
就这样,不管三叔怎样打骂她,三婶始终坚守阵地,不离开这个家半步。无奈之下,三叔只好带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在他家的后院里又建了几间房。他们搬了进去。他们所有的耕地也一分为二。三婶带着孩子和公婆分一份,三叔和那个女人分一份。从此三叔也不再打骂三婶了,大家总算相安无事。
就在他们平静的这段日子里,我也嫁到了距娘家五十多里的县城,再加上平时工作忙,没啥事也不常回娘家了。三婶似乎也远离了我的生活。
邻居大婶让我轻一点说疼 楼上女邻居是大婶的漫画
故事的又一个高*潮,是我出嫁后的第一个春节。去妈家走亲戚,闲聊中妈告诉我说,三叔因拐卖妇女被抓走了,判了十五年。那个跟着三叔的女人也收拾收拾值钱的东西跑了。我忍不住问:“那三婶呢?也走了吗?今儿个来时见她家的门是镭着的,也没看见她呀!”妈告诉我说三婶没走,孩子由公公婆婆看着,农忙时她下地种地,闲了就跟着村里的建筑队掂大泥。挣了钱养活一家子老小,还要替三叔偿还他进监狱前欠的那些乱七八遭的债。我心里更加为三婶抱不平了,甚至希望她也能一走了之。
十五年,相对于一个家庭幸福的女人来说,也就是天黑了几黑,又亮了几亮的事。在这中间,我有了孩子,工作稳定,老公为人正值,待我更是宝贝一样,生怕我受半点委屈。父母身体都还好,每次回娘家,都是可着我的口味做好饭菜端上。我不能想象,就在我的眼前,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在用一种我无法接受的方式生活着。每次见到三婶,我的心都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痛。她仍然整天笑着过日子,仍然唱着歌种地,唱着歌掂泥……
三婶在生活的熔炉里一天天地煎熬着,她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十五年后,那孩子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就在一年前,三叔也刑满释放,他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开始下地干活,孝顺父母,善待妻儿。三婶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可以不用再向以前那样吃苦受累了。我也暗自为三婶庆幸。可是,就在前几天我回家看望父母时,妈又跟我说,三叔年前又领回来一个更年轻的小媳妇儿。三婶走了,一个人,啥也没有带,不知道去了哪儿。他的儿子到处找她,至今也没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