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回,我们几个函授学习完毕回来,下了火车,别的女同伴都有丈夫来接,我却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当然有些失落。项君就陪着和我一起走,他的样子非常郑重:“你呀,还给他回家?要是我就不回去,就坐在地上哭啊。”我明白,他是在安慰我不要难过。我当然理解和领会他的心意,项君的心,还是这么细腻,他是怜香惜玉,爱护女人的。
项君在学校的那几年,我们都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大概有十几个人,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有意思。我那时寡言少语,多愁善感的,但也喜欢热闹和快活,况且我还真的缺少快乐,和大家在一起有了快乐,自然也是十分快活的,很自然地珍惜这种天外飞来的幸福时光。
后来,这十几个年轻人项志奇、我、柴华、杨顺吉、张宝林、金子廷、国世业、王鸿路、赵成林、何建国、李桂琴、梁秀媛、富群、张巨发、孙秀英、李春燕,走的走,升的升,就没有几个了,也说笑不起来了,也就是没有了能和我随便说说笑笑的人了,我很孤独和寂寞。更何况经过了文化大革.命的洗礼,人的原始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却停留在原地不动,不和时宜,就更感到孤独和寂寞。这样,我便经常回忆起那例去的情景,就自然而然地想起那有着原始性格的项君来。
口述老婆和她的同事4人PS图片 我看着老婆和同事
项君,他一米七八的个子,梳着大背头,眉毛很黑,眼睛不大不小,双眼皮,鼻子有点儿高耸,鼻梁上架着一副大眼镜,镜框是黑色的,镜片是圆圆的,嘴巴和眼睛、鼻子的规模很和谐,鼻子下面,还有两撇小黑胡,他的脸色,是淡黄色的质地,脸的两颊,有着淡淡的绯红色,他的相貌,还是很秀气的,但不是阳刚气十足的样子。
他衣着很朴素,近似于农民,冬天,棉袄是对襟的,上面是人工缝制的疙瘩纽扣,棉袄的外面也没有件外套,戴顶狗皮帽子,但时常是夹在腋下,他也不注意修边幅的,也可能他的家里条件不怎么样的缘故,但我看来,还是他这个人不拘小节的。
项君的嘴里还常常叼着个黑色的烟斗,抽起来呼呼地冒烟,呛得人直咳嗽,他还在抽,象是在故意地呛人。大家都咳嗽不止,特别是我,咳嗽的更厉害了,因为,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父亲老了,弟弟和妹妹都小,我承担起挑水的义务,一连挑五挑子,大笨井,和家的距离三百米,久了,就压出个气管炎来,但现在竟然好了。当时,一遇到烟味,自然的就受不了了,但项君他却不知道,他更加使劲地抽起来,那嘴巴,吧嗒吧嗒急速地张合着,大家更加咳嗽了,他却在笑。好像是柴华吧,扯着略微沙哑的嗓子说:“欸哟,我的妈呀,我说项志奇,项大哥,您老人家就行行好吧,饶了我们几个吧,行不行啊?”项君听了,大笑了起来,他一下子站起来,像是幸灾乐祸地说:“该,该,叫你们都欺负我,这回呀,我也报复报复你们几个属鸭子的女同事,哈哈哈……”我还是咳嗽不止,并且,像是喘不上来气儿似的,项君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抽了,赶紧把烟袋熄火,抬起脚来,在鞋上磕出去了烟火,然后,走到我身边,问:“殷师(当时,他就这么称呼我的),你怎么比谁咳嗽的都厉害,还那么喘,是不是有病?”他的语调非常温柔,充满了关心,也含有歉疚的味道,我就说明了,他马上双手合一,对我深深地鞠了个大躬,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嗨,嗨,我咋这么缺火(缺德)呢。”我还喘息未定,但笑了,说:“没什么,你不必如此。”
他那时有很多书,古今中外的很丰富。我却没有,家里的生活一直是不宽裕,也就没有闲钱来买书。有时,我就用手抄书,抄了好几本书。后来,我知道项君有书。一次,借了他两本书《中国古代文学》。过后,我不给他,对他说:“不给你了,留作纪念吧。”他睁大眼睛:“不给了,留作纪念?唉,真是个赖皮。”他也不生气:“唉,我的书不少都这样了。”